他们沿着基地扫了一圈。联邦至少派了一个连,不幸的是所有的人都做了蠕虫的养料。房
舍尽皆门户大开,匆忙逃窜的模样可以想见,却连一具尸体也没留下。席拉点数着地上的
实验袍,越数越心情沉重。
然后他们进了最中心的那间实验室,破碎的玻璃落了满地,法兰科捡到了几枚子弹,分别
射入了几个培养槽,使得原本封闭的培养槽出现缺口,饲养的蠕虫因为不明的刺激蜂涌而
出,吞噬了基地里的所有活口。
然而不大对劲,席拉沿着培养槽走了一圈,脸色沉沉:“艾伦达不见了。”
法兰科指著最门口落在的上挂著名牌的那套衣物,名牌上头衔挂著研究项目主任,大头照
是个棕发褐眼笑容灿烂的年轻人:“难道不是这个?”
“不是,他有少年秃,平常一定会戴假发,但假发却不在这里……快走!”
实验室中心喷出浓浓烟雾,味道又甜又腻似曾相识。他喊得慢了一些,扯着法兰科奔出建
筑物,仍然不免吸进了些许烟雾重重呛咳。屋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却可以看见远远有闪
烁的灯号渐渐往山谷聚拢。震耳的轰鸣如飞蝇振翅越靠越近,他白著脸带着法兰科往山沟
里奔去。
“逡巡舰!”法兰科在一片黑朦中认出了飞行物的外型,然而席拉没有理他,抓着他极尽
可能的远离基地的范围,山路崎岖陡峭,在没有夜视设备的情况下一路狂奔,极尽惊恐之
能事。
然后法兰科发现席拉不大对劲。黑暗中他无法分辨对方的脸色,只感觉到烫热的体温和剧
烈喘息。
“席拉?”他说,但对方没有回他,手一松,几乎要摔下山谷。他吓了一跳,连忙收紧臂
弯将对方搀住。
逡巡舰正在用探照灯扫射山谷,法兰科心中写满一个惨字,一面发讯息给玛尔报备,一面
巍巍颤颤往山顶移动。失去了恒星的照射,行星表面的温度迅速降到一个让人齿牙发颤的
程度。他回头再看基地,低矮的土推房都渺小如火柴盒,几不可辨。
密密麻麻的侦察机倾巢而出,如黑鸦,如飞蝇,只有机翼上闪烁的一点银光昭示身分。联
邦的银翼军团盛名仅次于韩子鸢将军统领的沉星军团,隐隐更有后来居上的趋势。法兰科
不曾和其交过手,却也听过安捷杀伐果决之名。
法兰科咬著牙往上又爬了一段,侦察机的搜查范围已经贴的很近了,角度刁钻的掠过峡谷
,灵巧而轻盈。黑暗中的银翼是残酷的掠食者,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然后下一个瞬间,探照灯扫过两人身处的岩壁,法兰科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仿佛看见侦
察机驾驶惊喜睁大的眼睛,然后是砰砰两声,驾驶的表情还停在那里,侦察机却失去动力
,越坠越低。
法兰科从余光看见那人脸上都是汗,抿著嘴表情十分勉强,手上的重机枪却握得很稳。他
用两发子弹打中侦察机的引擎。
他见他在看他,居然微微一笑,然后机枪脱手,整个人向前栽倒。
6.
一天摔两次,是只猫都受不了。
还好没有摔到最底,法兰科心想,然后脱力的倒在地上。
席拉一往前栽,本来退路就很少的法兰科立刻就撑不住,跟着一起往后仰摔。在坠落当中
他终于启动挂在胸口的吊坠,他的机甲转化成了此时他最想要的东西──一把电钻。他及
时在峭壁上止住了下坠,然后用特制化电钻在山壁上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人的小洞,把
自己和席拉塞了进去。
下坠的侦察机在谷底发生爆炸,他则忙着拓宽山洞和将洞口略作掩饰。远方星星的光透过
他留的小洞照射进来,他眨了眨眼,这一点光就足够了。
够他看清楚坐在斜前方的人,那人软软的靠在墙上,眼睛睁得很大,看起来很清醒,实际
上一点都不清醒。他伸手去摸他额头,皮肤的温度略高,身上一层薄汗,又湿又暖。
“席拉‧本不是你的真名吧。”法兰科说:“银翼军团的主要目标似乎不是我。”
“当然不是。”那人勉强笑了笑。“但法兰科‧摩亚也不是你的本名吧?我试着搜了你的
资料,但全都加了一级保密。”
法兰科耸了耸肩:“法兰科是我大名,摩亚是我小名。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席拉也是我的真名。”
法兰科笑了一笑,收回手:“好吧。他们拿了什么东西对付你?”
他猜想就是那样喷雾出了问题。原本只是设了局想要捉住席拉,那种喷雾或许只是让人身
体发软、意识混乱,却没想到喷雾对蠕虫产生了异变,打乱了原本的布置。这个人对于联
邦应该很重要,至少对于银翼军团、或者那位安捷将军很重要,所以他们不是灭口,只要
活捉。
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法兰科的个人终端又震了一下。玛尔同志给了他一字箴言:等。
席拉没有说话,他拨了一下自己的终端,一段不甚清晰的录音在黑暗中响起,混杂着风声
──
“喔席拉,那该死的养殖槽爆炸了!这地方太见鬼了,早知道我宁可投奔帝国也不要待在
这个鬼地方。就算总统亲自请我也不干──干干干!我的眼睛进烟雾了!”
“艾伦达?”
“席拉,你自己想想办法吧!自己坚强点,哥哥我救不了──”
咖的一声录音切断,然后反复格放。法兰科想像那个棕发棕眼的青年如何在一团混乱当中
录下这段话,或许,在被人逼迫之下录下这段形同陷阱的录音。
早知道我宁可投奔帝国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你到帝国去吧,离联邦越远越好。
就算总统亲自请我也不干──总统亦不可信。
自己想想办法吧!自己坚强点──此句便是诀别。
如今听来,句句都是警告。
席拉应当不是没听出来,但越是警告,才越不能轻易放手。
黑暗中法兰科看见那人牙关咬得死紧,胸口起伏不定,目光看着远方不可见的某处。他伸
手切断了录音,那人忽然惊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虽然现在说这个有点早。”法兰科说:“不过我愿意代表帝国欢迎你。”
那人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些人里面,有多少是你认识的?”
“很多。”
他心事重重,眉头凝结一层郁色,仍然显得十分冷静。然而耳垂发红,显示他的生理状态
并不如表面上看来正常。
“大部分是我父亲的学生,包括艾伦达。我的队员被刻意调离F162,如今看来,反而是好
运。”
“你父亲?”
“是科学院首席。我想你应该不会特别记得。”
法兰科凝视著席拉,然而他似乎没有察觉。他想着席拉的模样其实颇有几分熟悉,然而他
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不应该是科学院首席,虽然他已经忘了对方的姓名甚至长相,但
他曾经见过,也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他想着联邦的那些议员或许有谁是他的母亲或者
祖父母?这样这人才有勒索、扣押的价值,也才更合乎他的猜想。然而他想了又想,一无
所获。
然后他又想起实验室里的喷雾。蠕虫加上喷雾是足以教人胆战心惊的杀器。那喷雾他其实
也吸进去了一些,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什么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别?
“不管怎样,谢谢你。”
那人低声说。他喝了一些水,然而并没有什么帮助。他低声喊热,解开领口钮扣一两颗。
狭小的空间虽然不至于窒息,但却不免反复交换彼此的气息。法兰科又闻到那人身上的味
道,混杂着汗水的是近似茶香或者茉莉干净而凛冽的气味。
他觉得有些晕眩,然后想起了上一次或者上上一次相同的经验,但从未有这次这般频繁这
般强烈。因为次数寥寥可数,他还屡次被玛尔和堂弟嘲笑性冷淡。
他用力的按了按额角,对于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让两人同处小空间的决定欲哭无泪。他艰难
的开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干渴而哑然──
“席拉,你是不是还从来没有过……发情期?”
TBC
一口气写到炖肉前一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