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嘉祥敲敲门,房内马上传出回应,“来了,等一下。”
一会儿后,沈君沁打开一个勉强能探头出来的距离,对张嘉祥笑问:“什么事?”
“不好意思,君沁,我想……”张嘉祥吞吞吐吐地说:“那个……虽然我不太会煮饭
……那个……现在你有空吗?我想请你教我煮奶茶。”
“好啊。”沈君沁钻出门缝,关上门,“怎么突然想学?想回家煮吗?”
“哈哈……不是啦。”张嘉祥苦笑,“我既然都住在这里了,不做点事情好像不太好
……”
打扫交给钟点家事管理,衣服交给洗衣店,除了跟沈君沁抢厨房之外,张嘉祥想不出
自己有哪里能够帮上忙,问题是他在家里只会烧开水和煮白饭,只好请沈君沁从简单的开
始教他。
“不错,变得积极了。”沈君沁嘉许地笑,问道:“不过你今天没事了吗?”
“其他事我可以晚一点再做。这阵子也大多只是在看旧资料和书。”
在走进厨房之前,张嘉祥看了一眼房子另一端的走廊,连门缝下都是黑的,没有灯光
。现在虽然晚上十一点多,Eric总不可能是睡了。
“Eric还没回来?”他问。
沈君沁打开厨房灯,“他最近事情比较多吧?他不只管企划部的事,还有经营上的事
,毕竟以后接手大位的人是他。”
张嘉祥想起之前听到Amy她们说,Eric请了助理之后反而更忙,不过看来不全是因为
他的问题吧,应该只是刚好碰上Eric忙的时期;话虽如此,他不能帮Eric分担部门事务也
是事实,也难怪Eric对他没好脸色。
沈君沁打开上面的吊橱,“茶叶在这里,我是向认识的茶庄订的。蜂蜜也是。”
他拿了装茶叶和蜂蜜的罐子下来,从流理台下面拿出小珐瑯锅,从水量和黑晶炉的用
法开始一一说明。他朝张嘉祥瞥一眼,张嘉祥正认真地在小线圈记事本上写字。
“有进步喔。”他笑道。
“咦?”张嘉祥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很认真在做笔记啊。”沈君沁在锅中加入蜂蜜搅拌,过滤茶渣。
“事情太多,不写下来真的会忘。”张嘉祥写完剩下几个字,歪头想了想,“可是我
没看Eric写过笔记。”
“记在头脑里也好、本子里也好,不会忘就行了。虽然Eric的头脑可以装很多东西,
不过只限于他认为重要的,所以他有时也会丢三落四。”
张嘉祥很难想像Eric丢三落四的模样,“真的?我以为Eric无时无刻都很精明。”
“他又不是机器人。”沈君沁拿起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给他,“以前有一次出国
,他就带错袜子,最后一天只剩一只黑的和一只深蓝的。”
“还真的是很不重要的小事。”张嘉祥吹吹热奶茶,“袜子去买就行了吧?”
“一大早只有二十四小时的超市买得到,超市卖的便宜袜子他穿不习惯,一直抱怨袜
子好刺,我只好去名牌店的门口等人家开门,赶紧买一双给他,结果他回家还继续抱怨烂
袜子把他的皮鞋都搞臭了。”沈君沁笑说:“后来如果他要出远门,我干脆帮他整理行李
。”
“不过幸好只是袜子,不是内裤。”张嘉祥开玩笑地说。
“其实内裤也发生过……”
“咦?真的吗?”
沈君沁眨一下眼,“我还是别爆太多料,免得他生气我破坏他的印象。”他轻啜奶茶
,“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不是那么难亲近的人,不用太怕他。”
“你们认识那么久了,当然那么想……”张嘉祥苦笑。
“你先试着努力把做得到的事情做好,我想他会对你改观的。”
“谢谢你,君沁。你对我好好。”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发掘彼此的优点,不然每天都见面,不是很痛苦吗?”
“的确是……”
“对了,冰箱里还有鲑鱼抹酱,要不要涂饼干配奶茶?”沈君沁说著就走去开冰箱,
“这次换你煮奶茶,看看你煮得怎么样。”
“喔,好。”
张嘉祥稍微洗了锅子,边看笔记本边拿量杯装水,开火。在旁边看的沈君沁不时提醒
他“太久了”、“不要搅拌”、“牛奶快沸腾了”,平常看沈君沁做起来很简单,张嘉祥
却紧张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滤完茶渣,他才松一口气。
张嘉祥拿抹布擦过滤时不小心洒出来的奶茶,“没想到这么难……”
“一开始难免。”沈君沁给他一片抹了鲑鱼酱的圆饼干,“任何事都一样,做久就好
了。”
“嗯。”张嘉祥笑着点头,感激沈君沁的鼓励。
张嘉祥晚上都会煮一次奶茶,练习之余,也顺便和沈君沁聊天,不然他既不敢和Eric
说话,更不敢再随便打扰其他同事,一整天下来真是闷死了。
沈君沁喝了两个多星期的奶茶,终于忍不住对张嘉祥说:“明天早上的奶茶,交给你
了。”
张嘉祥张大眼睛,吞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奶茶,“呃……这样好吗?”
“你每天煮,不就是为了早上吗?”
“是这样没错……”
“想到Eric要喝,就紧张了?”
“嗯。”张嘉祥老实点头。
沈君沁笑道:“你是他的助理,天天待在他身边帮他做事,还会紧张?”
“虽然是习惯被他骂了……”
“他还是骂你吗?”
“嗯。”又点头。
“是喔?他明明跟我说你最近很不错,做事主动又勤快。”
听到Eric私底下称赞自己,张嘉祥有点开心,“真的吗?”
“是啊。他大概拉不下脸当面称赞你吧?”沈君沁看着张嘉祥不经意露出的傻笑表情
,“不要吝于表现给他看。”
“好。”这次张嘉祥点头点得很用力。
第二天早上,Eric一如往常坐下,用食指和姆指拿起茶杯,忽然他注意到张嘉祥似乎
盯着他瞧,他蹙眉转头,“看什么?”
张嘉祥赶紧摇摇手,“没事、没事。”
狐疑的Eric喝一口温度刚好的奶茶,眉心皱得更紧了。总觉得,今天的奶茶,有某些
地方不太一样。
Eric又喝一口,可能是味道有点涩,又有一些奶腥味,口味没有以往温醇。虽然不是
大缺点,但沈君沁煮了这么多年,没道理现在突然改变口味。
他把疑问的目光投给沈君沁,沈君沁明白他没说出口的问题,笑瞇瞇地说:“今天的
奶茶是Sean煮的。”
“难怪。不太一样。”
“喝得出来喔?”张嘉祥很惊讶。他觉得自己煮得很不错了,应该和沈君沁差不多才
对。
“当然,这么难喝。”
张嘉祥虽然知道不可能第一次就被称赞,但内心还是有点受伤,然后他看到沈君沁悄
悄向他招手,无声地用唇语说“不要理他”,他勉强笑了一下。
Eric吃完早餐回房间,张嘉祥收拾餐桌时,对沈君沁说:“我果然还是做不好。”
“哪会?你看他喝完了耶。要是真的难喝,他会当场吐回杯子里。”
“真的假的?”
“以前有一次我没注意蜂蜜用完了,刚好还有枫糖浆,我就加一点,他才喝进嘴里就
吐回去,骂我乱加东西。他可不是那种会客气的人。”
“他不喜欢枫糖浆?”张嘉祥又记住了一件事。
“他只接受枫糖浆加松饼,就像蜂蜜只能加在饮料里,蜂蜜蛋糕那种东西他是不吃的
。”
“好奇怪的挑食法……”
“对啊,煮东西给他吃很麻烦的。”
“那外食怎么办?”
“我也很好奇,尤其出席宴会那种场合,挑食实在太难看了,不知道他怎么处理。”
沈君沁笑着耸肩,“如果是我和他出去吃,当然是我帮他弄得妥妥当当。”
张嘉祥认同似地点点头,笑说:“君沁,你好像他的保姆喔。”
“咦?会吗?”
张嘉祥点头,把手上湿淋淋的盘子放进烘碗机,“你好了解他。有这么好的朋友真令
人羡慕。”
“当……当然了解啊,我们交情这么久了……”
张嘉祥难得听到沈君沁说话变得不流畅,他转头,沈君沁也正好转身咳两声。
“怎么了?喉咙不舒服吗?感冒了?”他关心地问。
“没事。”沈君沁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
沈君沁若无其事地走出厨房后,暗自吁了口气。没想到连迟钝的张嘉祥都会有这种感
想,让他吃了一惊,看样子在张嘉祥面前得更小心一点才行。
同住果然麻烦。他边走边摇头,但不是走回自己房间,而是走向Eric房间。他敲Eric
的房门,小声说:“Eric?”
“进来。”
Eric慵懒地坐在窗边椅子上看手机,沈君沁在他对面的另一张椅子坐下,“他很努力
吧?”
“差强人意。”
“你何必硬要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Eric没有抬头,只将视线上移,越过手机看他,“我有吗?”
沈君沁无奈意笑了笑,“既然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你就和他好好相处嘛。”
Eric把手机放在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望向窗外的远方,接着又看向他,扬起嘴角,“
这么关心他?喜欢上他了?”
沈君沁噗嗤笑出来,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你在胡说什么?我只希望你能过得
开心一点,毕竟你天天都要看到他。”他可以为Eric做任何事,唯有这件事,他没办法帮
忙。
Eric凝视沈君沁。这个老朋友,大概是世界上最关心且在乎他的人了,所以甚少采纳
别人意见的他,偶尔还是会听从沈君沁的看法。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沈君沁说得这么直
接。‘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一点’,这句话让Eric心里一阵暖,不由得软化了,“好,我
尽量。”
“那就……这么说定了喔?”
沈君沁笑嘻嘻地伸出小指,Eric问:“干嘛?”
“打勾勾?”
“幼稚耶你。”
“来嘛,打勾勾。”沈君沁抓起Eric的手,硬勾住他的小指,“不可以反悔喔!”
Eric被沈君沁这举动逗笑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交缠的手指。
沈君沁注视他的脸,“怎么?想什么?”
“……你煮的奶茶比较好喝。”
“哈哈哈,果然要有比较才知道好。”
“才夸你一句就得意了?”
“得意一下不行喔?好了,不打扰你了。”
沈君沁离开Eric的房间,接着去敲张嘉祥的房门。房里传来回应之后,沈君沁打开门
。张嘉祥在书桌前看书,上次买了好几本秘书实务、企划作战守则之类的参考书,虽然他
翻过一遍,可是有些内容不太看得懂,又没人可问,只好多看几遍,期待自己哪天可以突
然开窍。
沈君沁看一眼桌上那排书,笑说:“最近很用功喔。”
张嘉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颈,“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是就算看了这么多书
,好像也没什么长进,还是三不五时被Eric骂。”
沈君沁忽然小声说:“我有一个朋友,是其他公司企划的,你有困难可以找他问问。
”说完就塞给张嘉祥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个电子邮件信箱。
张嘉祥很惊讶,“这个……”
“抱歉,是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聊到你。他也说Eric这样欺负新人很过份。”沈
君沁边说,边笑得很开心,“他说他可以帮你,你就尽量烦他吧。反正他如果真的很忙也
不会回信。”然后他又小声说:“别告诉别人喔。”
“……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
“加油。让别人刮目相看。”沈君沁对他竖起大姆指。
“君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君沁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所做所为,出发点都是为了Eric,但他当然不
会这么说。
“这个嘛……其实,我以前也曾经被人欺负过。然后,有个人帮了我一把。”
这句话听在张嘉祥耳里,有种‘把爱传递下去’的味道;沈君沁话中的重点当然不是
那个,不过让张嘉祥误会也是他的目的。
“我也会加油。”张嘉祥点一下头,“谢谢。”
张嘉祥目送沈君沁离开房间,然后低头看手中的纸条,开始感受到压力。沈君沁帮他
这么多,如果再像今天早上一样得不到肯定,连他都要对自己失望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