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防爆页,轻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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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列克斯・米达麦亚的职务异动公告可以说震惊全宇宙。
对于不了解皇家内情的人来说,那位有着莱因哈特皇帝与希尔德皇太后容貌
混合之后更显纤细的亚历山大・齐格飞皇帝实在太过遥远,大部份的帝国人民都
只透过萤幕认识他,帝国政府透过有效的宣传为皇帝塑造了一个亲切近人而又英
明的形象,他有一群优秀可信赖的朋友,其中一个是他父亲生前指定当朋友的菲
列克斯・米达麦亚。
帝国政府从没有试图遮掩菲列克斯的身份与血统,毕竟他的容貌说明了他的
生父是谁,米达麦亚元帅与故罗严塔尔元帅的友情众所周知,抚养故友暨叛臣之
子则宣传为帝国对于罪人遗族的宽大,米达麦亚元帅虽然私底下对此表示不满但
也莫可奈何。
于是在一般人的角度看来,他们所知道的是皇帝与菲列克斯以及一小群出身
各有差异的朋友一同成长,建立起金石不可摧的坚定友谊,其中有一位少女脱颖
而出在之后成为了皇帝的妻子,菲列克斯则代表了那一群皇帝之友,他们建立起
莱因哈特征服宇宙之后的帝国的新形象。
菲列克斯在满二十岁时以费沙军官学校首席毕业之后就担任皇帝的秘书官,
之后升任为首席秘书官,与皇帝形影不离的身影是不少民众喜爱的风景。
这次职务异动公告菲列克斯・米达麦亚中校的暂时停职将从半年延长至二年
,并且调离皇帝秘书室候用,皇帝首席秘书官由次席秘书官伊莉莎白・麦恩荷夫
中校接任,次席秘书官为约亨・冯・艾杰纳哈少校接任。
对皇帝来说,他终于可以暂时远离紧迫盯人的小米达麦亚,因此松了一大口
气;对菲列克斯来说,他得到了二年的自由时间,希尔德皇太后亲口允诺他可以
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唯独要健康并且活着在期满后回到费沙;对一般人来说,
则是可能再也看不到两位俊美的年轻人一同出现的影像,这损失可能不是一般的
大。
相比之下,故罗严塔尔元帅的另一名私生子确定继承家名,显然是无足挂齿
的小新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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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六月的总校阅之前,罗严塔尔维持着每隔几天去拜访缪拉的频率,每次都
带着一支好酒。拜访他人时是男人就送酒,是女人就送花,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每次都穿着睡衣迎接他的缪拉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
缪拉推荐的理财投资专员看起来很不错,可靠又专业,只是因为他长了一张
“征服同盟者的脸”对他的态度显得毫不客气,之后发现他就是那个上过新闻的
“征服同盟者的另一个私生子”,除了诧异之外态度还是没有什么变。罗严塔尔
不需要他的毕恭毕敬只需要他的专业,而对方并没有因为他是“帝国鹰犬的子孙
”就变的随便,因此让他觉得满意。
不过金钱要累积到足以买下他觉得还不错的住宅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他只好
继续维持台面上的工作,朵拉库尔的夜班保镳。站在酒吧门口看着形形色色的人
来来去去,有时候处理一些喝酒闹事的人,偶而处理一些闹事的月族或凡派尔。
这样的生活其实和过去在军队里管理部队没有太大的差异,只是握有的权力大小
而已。
其他的差别在于会在朵拉库尔外面站岗的少女与媒体变多了,这似乎搞的酒
吧吧主与酒吧常客有点困扰。他生前最害怕热情又成群的崇拜者,现在也是一样
,但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网络上找得到那么多亚历山大皇帝与菲列克斯的影像
与传言。
他跟缪拉抱怨了这件事,缪拉觉得有趣但是帮不了他的忙,一直到歌尔特终
于教会他如何在人群之中隐身为止。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也习惯了这种平凡的生活,失去米达麦亚的悲伤仍旧在他
心底蔓延,可是他知道有别的人似乎在自己的心里生了根。他很擅长追求女人,
求爱的舞步他很少踏错,看中的女人也能手到擒来,可是面对缪拉,就连他都有
觉得难以把握的时候。
缪拉既不特别要求他,也没有特别需要他,但是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虽然第
一次发生关系时是缪拉主动开始的,可是他却无法从缪拉温和坚定的微笑里面了
解他的真意。
就连这方面也是难攻不落的“铁壁”吗?
罗严塔尔想着等总校阅结束之后,得重新拟定策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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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缪拉即将离开的前一晚,不只带了好酒,还带了高级餐厅的外卖。他们
在餐桌上讨论起过去战役的用兵方式,然后开了模拟仪对战,还没有打完,目光
对上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第一个晚上,他曾经问过缪拉是否喜欢他,缪拉以言词虚饰过去,罗莎琳德
说他是闷葫芦,在他来看他并不像。之后这个晚上的缪拉是有点不对劲,欲言又
止的时刻更多,但最后宁可亲吻他,灰色的眼睛有如融化的流银一般,可是插进
他身体里的阳具又坚硬如铁。
隔天晚上,他看着街头大萤幕重播的帕西法尔从宇宙港升空的英姿,忽然觉
得空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还能怎么打发时间,往昔打发时间的活动如今他也很
难进行,只好把夜里的轮班安排得满一点。
就在他站在酒吧门边发呆,默默回味着缪拉的气味与鲜血的甘美同时,一个
人站在了他面前,穿着连帽踢恤与牛仔裤,脸上也带了墨镜遮去大半容貌,不过
他光闻到气味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嗨。”被停职二年的前皇帝首席秘书官对他挥了挥手,“我可以请你喝杯
酒吗?”
“我正在工作中。”他对他比了一个请他进去的姿势,不知道菲列克斯为何
会来找他。“但我可以请你喝杯酒。”他对着吧台方向比了个手势,透过对讲机
说这个客人的帐记在他名下。
“你什么时候结束?我可以等你。”菲列克斯显然不死心。
“凌晨三点才交班。”他在墨镜后面挑挑眉。
“我等你,诺伊曼先生。”菲列克斯扬起愉快的微笑走了进去。
他不知道菲列克斯在想什么,也不想去刺探,但是他闻到他飘散著淡淡酒精
气味,推测他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喝上一轮了。他等到了交班的月族人姗姗来迟时
已经是凌晨三点二十分,菲列克斯果然还在吧台等他,很节制的只喝了一杯淡啤
酒,大部份的时间都在查看自己的讯息。
吧台绿眼睛的酒保奇怪地看着他们,他加点了一份炸鱼薯条跟香肠,拿着外
带纸袋领着菲列克斯到他不太满意的四楼公寓套房去。
“吃吧。”他把纸袋塞给菲列克斯,又从酒柜上挑了一支酒。
“佛洛伊丁的红酒配炸鱼薯条太奇怪了吧。”菲列克斯看他把酒杯推给他时
抗议。
“谁教你喝酒的?”罗严塔尔奇怪的问他。虽然这搭配没有什么道理跟品味
,不过在没有艾芳瑟琳的手艺时,他跟米达麦亚都是这么打发的。
“梅克林格元帅跟维斯特帕列女男爵阁下。”菲列克斯这才把帽子往后拨,
摘下了墨镜,“不过这支红酒爸爸也很爱喝。你自己不喝吗?”
“手术完很多东西不能碰。”罗严塔尔用一个理由搪塞过去,“酒精是其一
。”看着菲列克斯把食物推给他,他摇手不用,“我已经吃饱了,这是请你的。”
“你的眼睛、伤势很严重吗?”菲列克斯之前在晚宴前就知道他“眼睛受伤
动手术”的事情。
“嗯,飞来横祸。”他耸耸肩,把墨镜扶正,“幸好还看的到,费沙这里的
手术的确比较进步。”
“边境星域的状况真的有那么差吗?”
菲列克斯几乎要皱起眉头,然而不清楚实情的罗严塔尔也只能胡诌个两句混
过去,他却听得要感慨起来。
“帝国太大了要让亚力克的统治有效的拓展实在不容易。”
“是啊。”罗严塔尔不咸不淡的附和著,他等著年轻人自愿说出来找他的理
由。
“我暂时离职了,这件事应该你也知道了吧。”看着罗严塔尔点点头,他几
乎露出苦笑,“希尔德陛下给我二年的自由时间,说我可以去哪里就去哪里,但
是时候到了就得回到费沙。”罗严塔尔又点点头,“我在街头闲晃了几天,又去
爸爸妈妈的墓上看过,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想过来找你了。”罗严塔尔只能继续点
头。“真奇怪,明明我们才见第二次面,为什么会觉得你很亲切?”罗严塔尔很
想说这是他的错觉,他确定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很难相处,除了米达麦亚。但是
年轻人已经给了他答案,“大概是因为你也很不幸的跟那个人有血缘关系吧。”
罗严塔尔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我一直都觉得爸爸是那个人的头号崇拜者。昨天看完了梅克林格元帅给我
的爸爸的回忆录打字版本,更是证实这一点。”罗严塔尔很想说不是,但是他决
定闭口不语,“爸爸或许非常尊敬先皇陛下,但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还是那
个人吧。在我小的时候他就常常跟我说,菲列克斯,你不要忘记了,你还有一个
爸爸,那个爸爸虽然不能亲手抚养你长大,但是他还是十分爱你。”
没有这回事。罗严塔尔忍不住要腹诽米达麦亚起来。不,那时候他认为将孩
子交给米达麦亚抚养,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米达麦亚夫妇很适合照顾
小孩,他们又膝下无子,身份地位都足以给予菲列克斯最好的庇荫,最重要的是
这样米达麦亚夫妇也就没有遗憾了。但是这件事情只有那个女人跟他知道,叫他
要怎么说。
“可是我越长大就越不明白,爸爸口中的那个人,跟从资料里或别人口中说
出来的那个人,似乎都非常的不同——爸爸非常希望我可以继承那个人的衣钵,
成为某种样子,大概是更好的那个人吧。可是我认识的帝国军人的模范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爸爸。”
罗严塔尔终于能点点头表示同意。
“诺伊曼,当你被别人称呼为‘小罗严塔尔’时是什么感受?我看过你的私
人资料,”菲列克斯为此致歉,“那些人叫你上去舞台、穿着帝国军服表演时,
你有什么想法?”
罗严塔尔开始腹诽那些帮他编造假身份的人。
“那是工作而已。”他觉得这种解释实在很没有说服力,“还有,我现在是
货真价实的‘罗严塔尔’了。”
“你真的不认为因为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结果你的一生都得跟他有所牵扯
吗?”
“我也想过是否要毁掉这张脸算了。”他想起自己晦涩的童年与青少年时期
,不禁摸摸脸,“挖掉眼睛或者是把脸割下来之类的幻想我都想过,自杀之类的
心情也有,只是没有什么勇气去实行,”他自嘲著,“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
既然不被认同,那么就做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好了。”
“你什么时候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啊?”菲列克斯好奇地看他,罗严塔尔才
意识到自己一时之间说溜嘴了。
“花钱买机票跑到费沙来。”他乾乾的笑了一下,“还晋见皇帝呢,普通人
还没有办法做的到,我来没几天就达成了,应该很惊天动地吧。”总不能说和莱
因哈特皇帝一起推翻了高登巴姆王朝……吧?
“你早一点来就好了。”菲列克斯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掉,“如果你早一
点来,爸爸或许就不会自杀了,他看到你长得很像是那个人,说不定就不会去找
妈妈了。”
“我很遗憾。”那也是罗严塔尔的痛,那一天他没有来得及阻止米达麦亚。
他抿著唇再倒了一杯酒给他。
“爸爸总是说,他没有来得及去见那个人的最后一面。每一年的十二月,他
的心情都特别不好。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更像那个人一点,爸爸会比较高兴
?但是好像也不是。我研究过那个人在军官学校的成绩,爸爸已经很厉害了,他
更厉害,同届的弗利兹叔叔和奥古斯特叔叔成绩多不如他,没有拿到首席的缘故
是因为旷课太多,还有打架被记过太多次。”
“这样啊。”
当年经常旷课与打架被记过的当事人努力的忍着不要骂菲列克斯在这种无用
之事上面浪费时间,还得努力假装惊讶表示第一次知道。被菲列克斯这样一讲,
他的确想起来了,当年有一次差点面临退学的命运,惊动了那时还在世的巴伐利
亚子爵,之后他就知道再怎么惹麻烦,千万不要再惊动那家人。
“但是他都死了,知道这些好像没有意义。”
“我只是想知道爸爸总是挂在嘴上说赢不了的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然
后我要赢过他,用米达麦亚儿子的身份赢过他!”
当事人完全笑不出来。
“所以你赢了吗?”
“好像是吧,至少我拿到了官校首席,虽然爸爸的身份不能到处夸耀我是他
儿子,可是每个恭喜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菲列克斯摇晃着酒杯叹口气
,“也有次他喝醉了,看着我的时候叫了我‘罗严塔尔’,骂我是个骗子跟笨蛋
,哭得很伤心。隔天酒醒之后妈妈跟他大吵一架,之后他就很少喝酒,就算喝酒
也从不喝醉了。”
罗严塔尔除了继续腹诽米达麦亚之外好像还真不能做什么,然而这似乎也不
能说是米达麦亚的错。
“其实随着年龄增长,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越长越像他,感觉还真的满糟的。”
罗严塔尔倒是可以认同这种感觉,他长得比较像母亲而不是父亲,在镜子里
看到母亲的脸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虽然说看到父亲的脸也一样糟糕。
“是说我很认真地研究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手术让眼睛见不得光,研究了半
天看不太出来呢。”他不知道为何菲列克斯要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不能让我看
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你不都看过影像了?”
“那不准。”菲列克斯嘻皮笑脸地看着他,“影像可以变造,我想要看真实
的脸。”
罗严塔尔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绝了他。
“如果你看着自己的脸感觉都这么糟,看到我的脸不是要做恶梦了?所以不
用。”顿了一下,“你平常都这样跟海因里希说话吗?”
“我不敢。海因里希哥哥是‘那个人崇拜者二号’,家里有一个我就快疯了
,偏偏有两个。不过他顶多是无奈地看着我啦。”菲列克斯又叹口气,“我比较
想要当爸爸的崇拜者一号,但每次都输给拜耶尔蓝元帅。”
“说不定那个人才是你爸爸的崇拜者一号。”罗严塔尔若有所思地说。
“真是那样的话就让人太不愉快了。”菲列克斯已经快把他的半瓶酒喝光了
,罗严塔尔猜测他大概是醺到醉之间的状态,和第一次见面时带有强烈的攻击感
不同,菲列克斯今天真的比较放松,“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他就是米达麦亚口中的骗子与笨蛋。
“因为我也看过了回忆录,缪拉元帅阁下借我的。”菲列克斯因为听到熟悉
的人名而显露出好奇,这一点他并没有说错,回忆录是缪拉借他的,“我觉得故
罗严塔尔元帅如果没有碰上故米达麦亚元帅的话,他不是提早战死,就是迟早要
被恨他夺走女友的男人们杀死吧,看起来那个人本来没有什么想活下去的念头,
可是他却为了故米达麦亚元帅做了不少事。”他自己说完都觉得快要把舌头咬下
来了,他为何会让自己走到这个地步,实在不能明白。“可是,‘崇拜者’呢,
就是一种试图忽略其他,只专注在自己想看的事物上面的说法,说起来实在不像
是称赞。”
“这样说的也是。”菲列克斯笑了开来,他一笑起来看起来就不全像他自己
,倒是让罗严塔尔想起了那个立典拉德的遗族,那个女人毫无下文,不知道又如
何了。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些?”罗严塔尔试着把他拉回正题。
“不是。”菲列克斯打了一个酒嗝,“我想问你要怎么找到上次跟你一起去
晚宴,巴伐利亚女子爵的男伴?他答应我说,如果我可以停职远离皇宫,他会教
我怎样避开帝国的监视安东叔叔的监视。可是他没有给我联络方式,所以我只好
来问你了。”
罗严塔尔觉得快没有力气骂人了,他活了三十三年的时间里从没有这么多想
骂人还无从骂起,最后还得骂到自己的经验。这时他才惊觉时辰快到,得快点把
客人给送走才行。
“反正我也不想回去,暂时住在你这里可以吧?”
这种耍赖的招式是跟谁学的?毕典菲尔特?虽然他很想这样骂人,可是这里
毕竟是宇宙港周边,一个喝醉了丧失判断力的人类在这个区域独行很危险
“不行。”他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否决,年轻人只好挫败的摇摇晃晃起身,因
为动作太惊险了所以他连忙扶住他,却没有料到他的目标根本是他的墨镜。
“嘿!”菲列克斯才露出得意的表情,下一瞬间就错愕起来,“你的、脸、
你的眼睛!”
那张脸跟他在立体投影看到的肖像画几无轩轾,只除了脸颊瘦了点,皮肤绷
紧了点,眼眶深了一点之外,根本就是同一个人,那对眼睛也是,左边深蓝右边
深褐色,和死去的罗严塔尔元帅一模一样。
“我就跟你说过会做恶梦了吧。”
罗严塔尔看着被他弄昏的菲列克斯,有点莫可奈何。这种抓到了时机就进攻
的手段还真是像米达麦亚啊。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一面把昏迷的儿子扛抱起来,
放到自己的床上去。
环视周遭他想想大概没有什么破绽,时间快到了要联络歌尔特肯定来不及,
他抓起了缪拉给他的门禁卡,又把套房的门禁卡留在桌上,趁著时间快到之前溜
去缪拉家睡觉。
意识快消失之前,他居然还觉得幸好来得及,一直到隔天傍晚醒来时才发现
自己的脸贴在缪拉家客厅的地板上一整个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