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骑士》
八月的季节,NAPOLA的学生做为希特勒青年队队员有一项重要的社会
实践工作,他们接受简单的训练后,在学校的安排下,分批到农村进行农
事劳作。他们的旺盛活力在男性劳力不足的当下起了重要的作用。
队员在空地集合,高声唱“明日属于德意志青年”,然后分组干活。
这个时候在农地工作的大部份是妇女,年轻的男孩受到她们的欢迎。青年
在农田里劳动的背影难免叫年轻妇女浮想联翩。对学生来说,在当地服家
事役的女孩是他们主要的讨论对象,其中得到最多关注的女孩叫玛塔。
玛塔有一头浅褐色长发,梳成长辫,垂在一边脸庞,露出一截漂亮的
脖颈,不工作的时候,她放开辫子任由长发披肩,鬓边的鬈发被拨到耳后。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的笑容既开朗又甜蜜,没有人不为此着迷。在一次劳
动服务中,这群鼓譟著贺尔蒙的年轻人在农场第一次见到她。
农场主人养的狗在前几天生了小狗,那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一群人围
绕着稻草堆聊天,几个人瞇着眼睛打盹,另一小撮人蹲在角落看小狗喝奶。
哈迪忽然间说:“你们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母狗的乳头不够,”哈迪指出,“那只比较小的一直喝不到奶。”
“噢,这样阿。”
“牠太小了,挤不进去。”
“加油啊,小小狗。”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多久哈迪悄悄消失了
一阵,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她让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她环顾众人,神态像是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又像是希望有人在她开口
前就做出回应,只不过这些人的动作只剩下目不转睛,屏息等待那两瓣玫
瑰色的嘴唇开启。
“所以,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在哪呢?”她说话了,语调充满针对性,
明显在对某个人发问。
“那里。”说话的是哈迪,他从刚才就跟在玛塔身后,只是没人往他
多瞧一眼。他指著角落那一窝小狗,语调有些不情愿。
她在稻草堆旁下蹲下,小心地捧起其中一只。“是你吧,亲爱的,”
她抚著牠的背,轻轻放在手上。她说:“我会照顾牠,给牠一些吃的,别
的就让牠的母亲来吧。男士们都听着,千万不能喂小狗喝牛奶,你的一番
好意可能害惨牠。”
离开前,她抬起下巴,说:“记得,有些事,应该优先请教女士──
丢下无谓的自尊吧,你们得承认有些事我们懂得更多。”她看着哈迪,哈
迪一声不吭,惹得旁边的人频频使眼色。她离去后,场面像是被扔了一枚
手榴弹火速炸开来,哈迪被自己的同学们团团包围,一人一句机关枪似的
扫射──“名字,她叫什么名字?”“是你找她说话的吗?”“你在哪里看
见她的,说实话!”
接二连三的问题哈迪一个也答不上,最后被逼得大声宣布:“我只是
向她要牛奶!”
没加入审问的只有托比和弗朗克,托比看见弗朗克看着地上一语不发,
问:“你在想什么?”
“我饿了,”弗朗克说:“不知道今天晚餐吃什么。”
今天的晚餐是黑麦面包,马铃薯,炖猪肉和洋葱汤,许多人在席间窃
窃私语,“马铃薯感冒症”这个三五词不时在言谈间闪烁。有一个消息从
假日返家的低年级生传出:食用冷冻的马铃薯,会感染一种形似感冒的怪
病,一旦感染,无药可医,此病已经造成沿海居民的恐慌。餐桌上可以看
见许多人把碗盘一扫而空,独独留下马铃薯,有些人则显得不太有食欲,
留下许多厨余。“这件事是真的吗?我怎么完全没听说,”弗朗克说:“
而且,我们吃的不是冷冻马铃薯,是我们辛勤劳动采收的,新鲜的──慢
著,埃理希,你要是吃不完,就把剩下的给我,我实在太饿了。”他丝毫
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吃完自己的那一份之外还顺手扫光隔壁桌的剩下的
马铃薯。
晚餐过后,“马铃薯病”立即被抛在脑后,一群人在完成作业后,聚
集起来闲聊,话题围绕着“少女联盟”(注)的成员打转,大部分的时候
他们谈论的是玛塔.诺曼。哈迪在讨论中指出:“实际上,她的眼睛和发
色显示她不是完美的雅利安人种。”没人理会他的意见。
八点半的时候,弗朗克告诉托比:“中尉今天不会巡房了,”
“你怎么知道?”
“我在走廊上看见他,他洗过澡,制服换下了。”
“有一件事,弗朗克,”托比压低声音,“书的事,中尉有继续为难
你吗?”
“没有,他放过我了。”
“他放过你了?”
托比看起来很吃惊,重复道:“他放过你了?”
“是,我被放过了。”
“那些书呢?”
“书还在他那里。”
“他打算怎么处理那些书?”
“不晓得,我想这无关紧要,”弗朗克当然不会说出他们之间的交换
条件,只是说:“无论如何他不会把这些思想毒物还给我,但是他承诺过
书不会到校长,或是其他人手上。”
“他向你承诺?”
“是。”
“我必须说,这不太像他。”托比蹙著眉。
“或许,”弗朗克接下来的话令人难以置信:“或许长久以来我们对
他的认识是错的。”
托比的表情狐疑。
“呃,噢,他认为,应该给犯错的学生补救和证明自己的机会。”弗
朗克干巴巴地解释,看上去托比的疑虑并没有因此打消。他只好又说:“
事实上,有件事应该可以说服你他真的这样想。”
“什么事?”
※
十分钟后,正在擦拭头发的埃尔温‧阿德勒听见敲门声。
“是谁在那里?”
“弗朗克‧鲍尔。”
“……进来。”他将浴巾放下。“什么事?”
“我来进行劳动服务,替你擦皮鞋。”
“我不记得我有罚过你。”阿德勒皱眉。
“你没有,”弗朗克摊手,“但是你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
“我必须为了书的事被惩罚,”中尉看起来有点儿困惑,弗朗克解释:
“托比相信我把你惹毛了,要是我无条件地被原谅他会觉得奇怪,如果我
因此得到惩罚,事情才像是真的解决了。我得到的惩罚是劳动服务,我必
须借此弥补过错,在劳动中反省自己的偏差行为,我是这样告诉托比的……”
眼看中尉的脸色一变再变,弗朗克连忙说:“不,别把我赶走,拜托,
我不能太早回去,大家都知道我得擦鞋,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所
有人都等著看笑话。”
听了这种理由,阿德勒僵硬地转过头,克制自己当场发火的冲动。他
告诉自己,够了,别理这小子,时间差不多就让他滚回去,不要在他身上
浪费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
他没有赶走弗朗克,而是选择无视,进浴室继续弄干头发。
五分钟后,他从浴室走出,带着火气再一次开口:“弗朗克‧鲍尔,
你在做什么?”
“嗯?”弗朗克停下手上的工作,“擦皮鞋。”
“我没有罚你擦皮鞋!”
“可是……”
“够了!放下它,不准再碰我的鞋子。”
“是,中尉。”弗朗克把鞋子和工具放回原处,用裤脚搓搓手。手边
空闲下来了,他左顾右盼一阵子,又说:“中尉,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说呢,”阿德勒觉得自己彻底被打败了,说:“随便你要做什么。”
“噢,我可以看书吗?”弗朗克说:“那本《西线无战事》我才读了
几章就被你收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书收走?”阿德勒脸色古怪别扭。
“知道,那些是禁书,”弗朗克答:“可是《西线无战事》很好看耶。”
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阿德勒,颇有期待对方赞同自己的意味。阿德勒觉得
太阳穴隐隐作痛。
中尉打开身后的柜子,取书的时候,背着弗朗克快速地从里面抽出一
个书签。
书签不是弗朗克的,当然也不是托比的。
弗朗克努力想要装作没看见,可是他没能忍住笑。
阿德勒把书递给他,表情僵硬。“你不能待很久,二十分钟后有寝室
点名。”
“点完名后,可以溜出来。很多人这样做过……当然,我不会这么做。”
见阿德勒脸色铁青,弗朗克赶忙补充。
二十分钟过去,弗朗克准备告辞的时候,阿德勒心想:我总算熬过来
了。这一场闹剧终于要结束。
“谢谢你。”弗朗克把书递还给他。
“中尉,晚安。”
“晚安。”
“明晚我再过来。”
阿德勒手一滑,书差点掉在地上。
“……明晚?”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噢,我忘了说,”弗朗克搔头,“我告诉他们,我得替你擦一个月
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