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童话的AU。
凡云必下雨,每隔一个月,人总会下个几天雨,实际意义的那种。
○
第三次。
当雷斯垂德感觉到肩上逐渐扩大的湿意时,他反射性跳离麦可罗夫特两步远,脑海里浮现
了一个不容错认的阿拉伯数字。三。
他甚至没机会和麦可罗夫特说上第二句话,肩膀的湿意就明显地宛如被谁波上一桶水(这
是很实在的比喻,他完全能用上周情绪激动的嫌犯关系人举动来相互对比),只除了一句
普通的开场白。
雷斯垂德头上的雨愈下愈大,转眼间就被淋得一身湿,他用潮湿的指掌抹过整张脸,掌心
朝下,贴靠在眉心处,前方视野顿时显得狭隘,他微抬下颚,透过饱含水珠的眼睫毛看向
官员,雨幕朦胧了视线,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毫不真切。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麦可罗夫特
回望的视线看起来仿佛褪去陌生和疏离,显得温和而真挚。
这是雷斯垂德第三次透过自己的雨看向麦可罗夫特。如果只算这个月发生降雨的总次数。
而这完全超过了常理。
在遇见麦可罗夫特之前,他的降雨期大多规律地保持每三十天降雨三天,某些时候(例如
残酷凶杀案发生时)会有些错乱,但这全有迹可循。
雷斯垂德是个普通人,降雨期也和普通人一样普通,即使偶尔雨季突如其来地降临(就和
不请自来的客人一样恼人),也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
但最近,雷斯垂德认为他的小兄弟(他的云,不是其他意味的代称)胡作非为的程度已经
快越过他容忍的底限。
身为一个探长,他指证犯人必讲究真凭实据,在他搜罗了多次证据,他终于可以肯定指称
他的云实为蓄意,它特别喜欢在他试图和某人多说上几句话(现在甚至退步到只够他说上
一句!伟哉,兄弟!)时捣乱,而非常不巧,那人还是他打算搭讪的对象,雷斯垂德相信
这绝不是什么偶然。
雷斯垂德才不相信偶然。
无论如何,悲惨的是,这次谈话又再度泡汤(沉痛的字面意义)。
雷斯垂德呼出一口气。雨幕渐稀时,他看向那朵黑云──位在麦可罗夫特头上,纯黑而形
状完整──欣羡地想,如果是麦可罗夫特的云,一定会按照固定的周期降雨吧,官员只需
在那几天做好防备措施,用最新开发的集雨袋将云朵包起来,定时倒水,或者干脆在家休
假几天即可。而且──他又习惯性地关注起那朵黑云。平整光滑,贵气而矜持。
冷静点,别丢人现眼。
他在心里悄声警告自己的带着毛边的灰云,毫无意外看见它卷了卷云絮,接着又像拧毛巾
那样扭曲了身体,蓄势待发。
等等,别,不不不不!
哗啦────倾盆大雨乍然落下,毫无妥协的空间,豆大的雨珠在手臂上打出红痕,雷斯
垂德瞬间活像刚从泰晤士河底被谁捞出来一样狼狈。
好极了,这下连遮挡在眉间的掌心都毫无用处,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云对麦可罗夫特这么有
意见,反应热烈到变本加厉的地步。
至少他的属下已经见怪不怪了,莎莉在收拾犯罪现场时向他投过一眼“我就说吧”的了然
目光,随即低声和安德森交换意见,雷斯垂德并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扭曲事实的谣言(是有
一点想,一点点)。
事实上,雷斯垂德不太在意自己的云从出生的洁白光滑转成如今的浅灰色(别提那些折曲
和凹痕),反正每个人都得经历过一番大转变──如同小天鹅变丑鸭──但当他看见麦可
罗夫特与他漂亮的黑云时,他仍不免有一点羡慕(同样也是一点点,可能比一点点再多一
点点)。
他的视线滑到男人手上的黑伞。
雷斯垂德不得不承认,随身带伞的确是颇为优良的习惯,如同那个得体的英国绅士。虽他
总难以想像麦可罗夫特有着毫不固定的降雨期,也从未看过官员在那朵黑云之下撑伞。男
人总是一身干爽,又得体又矜持,那朵黑云漂亮地要命。
“──洗?”
什么?雷斯垂德慢了一拍才意识到麦可罗夫特在和他说话,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头,他很可
能已经错过了麦可罗夫特一大段对话,一丝遗憾滑过他的心头。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如不介意,阁下是否愿意屈尊前往敝宅一趟,稍做梳洗?”麦可罗夫特礼貌性地再问一
次。
说“好”的字句只差一点就要滚出舌尖,雷斯垂德在最后一刻咬住了理智。不过是稍微接
近官员,他的云就抗议地四处下雨,一旦真的踏入对方的领地,他还真没有概念灰云会怎
么折腾他。他侷促地摇头,“不用了,这常有的事。”只遇到麦可罗夫特才常有的事。
雷斯垂德稍稍退后一步,他对上麦可罗夫特的视线,错以为自己看见失望的目光,他用力
甩了甩脑袋,甩开不切实际的幻想,湿透的水珠从发尾甩落地面,他再次抬眼,官员目光
平和,对他不得体的仪容没有半分评论。
再一次,麦可罗夫特证实他的家教比他弟弟好太多。
○
雷斯垂德翻开卷宗,连环自杀案的凶手躺在血泊中的照片映入眼帘,灰云缩了缩,伸出一
丝云絮拂过银发发梢,雷斯垂德没空搭理它,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出租车司机肩上
的血迹。
尸检指出,那里曾被谁用力踩过。依据血迹干涸的时间,能这么做的没有别人。
雷斯垂德眨了眨眼,翻过页,如同不追究凶手一样不打算追究鞋印。
雷斯垂德自认不是聪明人,在某些时刻,他不介意装得更笨一点。装笨总是没有坏处。他
才不像那个恣意挥洒才华的大侦探,世界可是恶意的多。
就像是──他抬起头,看向同样垂下前段躯体的灰云,云朵晃了晃脑袋(如果那前段云体
能被称作脑袋),颇为无辜。
雷斯垂德瞇起眼,单方面看着他的云。灰云降下高度,蹭了蹭他的额头,几乎像是在示好
。
兄弟,如果要示好,就不要老是赶走麦可罗夫特啊!该不会他的灰云多下几次雨,麦可罗
夫特就认为自己不受欢迎吧?
银发探长咚的一声,将下巴扣上桌面,视线扫过桌面上放大到失焦的文字(幸好他已经翻
页了),思索著该如何和麦可罗夫特说上第二句话。如果下次他站远一点呢?五步够吗?
或者他用短信聊天?还是──再这样下去,何时才能约麦可罗夫特出来吃饭啊?
叩、叩、叩。三声叩门打断雷斯垂德的思绪,他轻咳一声,右手放上脖颈后头,试图伪装
自己正在揉捏酸疼的颈项,他缓慢地挺起背脊,不意外地看见莎莉正慢条斯理地靠在门边
等他抬头,她手里拿着一个陌生的礼盒。
“老大,指名给你的。”女警唇角卷起的弧度和她的头发差不多,她将礼盒放在探长桌上
,只退开了一步,不是太远。她没有离开长官的办公室,反而饶富兴味地望着他,显然是
在等雷斯垂德拆礼物。
“怎么?”银发探长打量放在桌上用红丝带绑束的黑绒礼盒,捻起丝带缠绑的浅蓝色卡片
。轻微的举动即让卡片在空气中搧出轻微的木质香调,隐隐撩过鼻息。雷斯垂德微微抽动
鼻子,辨认这略显熟悉的香味。
半晌,他翻过卡片,笔锋锐利的铜版字透出某种古典情怀。
‘致赠亲爱的泰芙努特(Tefnut)’
泰芙努特?谁?
雷斯垂德摸不著头绪,他反复翻阅了卡片,没有找到任何署名。他放弃猜测,半带疑虑地
拉开丝带,打开盒盖。
盒内放置著一件西装,银灰色的西装。精致的做工,得体的剪裁,缎面能隐隐反射白光。
雷斯垂德拿出这套西装,稍稍抖开,它已被扣上了一个扣子,但那是能解开的,而非造型
观赏。单就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件西装造价昂贵。
事实上,或者不该称它为西装,那绝不是雷斯垂德的尺寸,它甚至比他的尺寸要小上许多
。
这是一个西装造型的集雨袋,还是最顶级的那一种,全手工订制,仿造真实西装用料,它
与真实西装的差别只在前者的布料内部会额外缝上塑料膜与强力吸水垫。
“嘿,”
灰云垂降到雷斯垂德的胸前(考虑到它也不能移动太远),雷斯垂德拿着西装集雨袋在它
的云体上稍稍比划,结果显示非常合身。这件小西装的确是送给他的云,甚至用上雷斯垂
德都没穿过的顶级布料。
是谁那么有心?连雷斯垂德自己都不那么清楚灰云的尺寸,为什么那人却那么了解?
仿佛听见他的询问,胸口莫名震了一下,雷斯垂德掏出手机,滑开萤幕,一行短信瞬间跳
了出来。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感谢你过去与未来对舍弟的宽容。’
用字精简而得体,如维多利亚时期穿越而来的匿名绅士。
这短信同样没有署名,寄送者未显示发送的电话号码。
如此神秘,但雷斯垂德却心里有底,仿佛先前悬吊在心上的石头咯噔一声落地。
从过去到现在,他只认识一位如此戏剧化,同时又有个需要被照看的麻烦弟弟的英伦绅士
。而他收到礼物的前一秒正在想他。
“咳,所以,他送你一个订做的集雨袋。”直到莎莉清了清喉咙,雷斯垂德才发现自己办
公室里还有别人。
他略显尴尬地──虽然不清楚到底为何尴尬──将集雨袋仔细地照折痕折叠完整,小心翼
翼地放回礼盒里,他重新盖上盒盖,缠回丝带,确认包裹完整后,将礼盒放在身侧。
他抬起头,发现得力下属正用一种介于批判和窥探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他硬着声问,假装没听见自己心虚──同样不知为何心虚──地弱下尾音。就
算麦可罗夫特真的送给他一个集雨袋又怎么样?如果将这价值折合成夏洛克对警局与他个
人蒙受精神损失的补偿,可还抵不上灾难造成的十分之一。
“集雨袋,”卷发女警重复一次,她的神态竟有点像咨询侦探在犯罪现场窜过一遍后,不
得不停下来为他们解释而感到不耐,其中甚至挟带极其细微的怜悯。
“所以?”雷斯垂德稍稍退后,将双脚搭上办公桌,表现自己丝毫不受下属的威胁。他才
不是见钱眼开,只是不想将麦可罗夫特的礼物退回去。这样下一次,他才有别的借口去接
近那个男人。
“老大,你是真不知道?”莎莉挑起一边的眉,放弃再使用暗示,看来她得挑明地说。
“知道什么?”雷斯垂德皱眉,“你再卖关子就愈来愈像夏洛克那个小混蛋了。”
“我才不是怪胎,”莎莉立刻反驳,她没给雷斯垂德回嘴的机会,“集雨袋,有人送你集
雨袋,还是最高规格,手工订做的那种。”
“这是一项赔礼。”雷斯垂德尽可能谨慎地指出他定义的事实。
“老大,你该不会不知道,一个人送你集雨袋,意思就和他送你领带差不多?”
领带?雷斯垂德呆愣了一下,交叠在办公桌上的双脚忽然滑落,小腿狠狠撞上半开的抽屉
,办公桌晃了一下,叠在桌上的卷宗哗啦一声全倒落在地。
雷斯垂德忍住疼痛,从座位上爬起身,“坐着。”桌前的下属挥了手势示意雷斯垂德别动
,她迅速蹲下,替他收拾一地残局。她的动作俐落,很快就将手上的卷宗按照原先的排序
叠整齐。
卷发女警站起身,将一叠卷宗放回办公桌右上角,顺口再问。“所以你真不知道?”
这一次,雷斯垂德肯定下属看向他的目光带有三分同情和七分揶揄,在他还忍着痛来不及
反驳的当头退了出去,显然打算再次掀起苏格兰场的地下赌盘(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优秀
的警察需要在各处安插线人──特别是苏格兰场,尤其是苏格兰场)。
他转过头看向仍安稳放在身侧的礼盒。他的确知道送领带意味着什么意思,但他一直以为
这只限于情侣或夫妻之间情意的表达?男人间互赠领带不过是种礼节,互赠集雨袋必然也
差不多。
总之,这一切都是莎莉想得太多,这只是个赔礼,雷斯垂德决定不过份在意礼物本身的含
意。
他提起精神,继续撰写他的结案报告,不再分神去看距离他左膝十公分处的礼盒。
当天下午。
每位经过雷斯垂德办公室外的苏格兰场警员表示,从没见过探长的云那么活跃,甚至化成
了一把伞,在探长头顶飘来飘去。
至于探长本人,似乎在地下赌盘翻倍时,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Fin.
─
低调地放一下广告,
这篇也会收录在新刊《云朵之国》里面w
通贩预购到10/16 20:00
http://tinyurl.com/p377tmc
场贩:感染欧美only 左包厢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