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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唯有在被所有人遗忘后才真的离开人间,
人只有在名字不被呼唤后才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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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让人相聚,也让人离散。
思念如同太阳和月亮的引力,总在心口里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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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基隆港上的茫茫大海倒是让他迷惘了,真正离开岸边,才知这海上无限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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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荒涩,妻子咏美曾经指著某个方向说那是她的出生地。钟声在海边点燃了一根菸
抽著,他胸口忽然发疼,海浪凶猛,似乎朝他吞噬,一时感到胸闷。他想着草叔的死,
多么孤单的死,在整个台湾岛进入政权改变之时,一个人的死像是一粒芥子,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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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玩伴取了另一个玩伴的命。
痛苦也有奖项吗?那么吴建国自认可以得痛苦漫长奖。这一刻,死的人不只有形的
钟声,还有他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将和那一声枪声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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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娘最后一次收到这孩子寄来的照片与信,看到照片时惊讶万分,这孩子此刻多像
老年时的丈夫渔观啊,早衰的孩子成了老年父亲的复刻版。西娘知道他将老死于孤岛,
像个异乡人般,拥有知识文明与高超医术,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家乡。西娘理解这场
政治迫害与动乱带给他的震撼,尤其他最挚爱的三哥钟声就这样被潦草地结束一生,他
内心的沉痛无人可解。这早衰症的病根是绝望,是意志驱动生理的一种缩短生命的自然
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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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灵光时刻很快就被生存的艰难吞噬。三贵遗忘,虎妹遗忘,上帝也遗忘,只有
小娜还愿意去记得。她还记得在柑仔店买七七巧克力,曾递给外公吃时,外公见那黑色块
物,慢慢地沉思,忽然惊说:“伫系炒扣来啊!”三贵的目光顿时潮湿如海洋,光泽如银
月,有水波摇晃着,三贵思起了蓝目珠洋人,少年吃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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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美从镇上回来后,特别思念娘家,除了短暂享受过短期的蜜月外,日后她的夫婿
常不见踪影,只说他忙于改革镇上的事务,这些她不懂,也不想懂,但是她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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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点字机送来村里时,许多人像是多年前看着电视机被送来般新奇。尤其当夜明砂摸
著点字机读字时,许多女人见了都想掉泪,她们说这是她们今生看过最美的画面,手指在
点字机上点着,有如抚摸爱人的触感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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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漫步雷雾区的犬型身影,常让你心疼。牠们像是爱的便利商店,只要给牠们一
口饭,一根骨头,牠们就会爱你,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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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被释放的前一日,你无法安静下来,你被允许四处走动着,你在这座四方形高墙
内散步,像是第一天才被关进来似的人,处处充满好奇。你站到高墙,丈量这墙的高度,
你仰头望着缠绕其上的通电流电线。贴在墙上竟可依稀听见车声,贴在地板上可以听见地
动。曾经你想像自己在一座孤岛,墙外是海洋,有大白鲨回游,冰冷的海域阻绝了你逃亡
的脚步。然而其实墙外即是喧腾腾的人间繁华啊,你的想像破灭,你害怕前往那个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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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年轻时的土地,你诧异你竟然还可以眺望这小镇,童年以为这小镇是繁华的尽
头,没想到竟是长年不变,和你记忆中的场景差异不大,天黑后,一切都寂灭了,死寂的
街道,几辆车滑过。出租车行过木麻黄省道,黑暗里到退的风景只见得轮廓,但连仅是轮
廓都能勾起你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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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走入的世界是没有爱的,你不知道你为何要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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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企图努力地扮演像是这个地方出生长大的人般,但凡需要努力扮演的东西就是
四不像,或者该说不管我是如何认真地将自己同化于此,这里的人仍觉得我是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