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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anki (ellena) 看板: China_travel
标题: [游记] 云端密码~西藏冈仁波齐转山纪行(下)
时间: Sat Aug 9 19:49:00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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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袋里探出头来的时候,结了霜的窗外仍然有影影绰绰的身形正飘忽移动,于是昨个
夜里三三两两的吆喝声就这样凝聚在意识里,逐渐立体成形。凌晨就集结出发的印度人
不是梦境,我也不在梦境里,是的,今天要一口气把剩下的30km走完,同时必须翻越
5700m的卓玛拉山口。
有两个同伴决定花700rmb租马到山口,她们记得我昨日的狼狈不堪,体贴地力邀我同行
。我一边搅拌著一夜低温而化不太开的麦片粥,一边在阒黑的房里找寻我的隐形眼镜,
以及我的决心。昨日的22km尚且如此劳形,半梦半醒的睡眠状态似乎也无法让身心得到
充分的休息,这样的我,是否应该跟自己妥协?
咿呀一声,没有锁的木门被睡眼惺忪的脸打开,幽微的光线在斗室隐隐扩散,窘迫的六
张铁床就这么漂浮在眼前了。我突然记起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抛弃家里柔软
舒适的弹簧床,和一群男男女女一起挤在这逼仄的空间中,忍着料峭的寒意,要不必须
走很远的路去腥骚逼人、地雷横陈的圊溷;要不只能在四处张望、心惊胆跳中,野放于
山林之间。于是我迅速的将不必要的东西全塞在挑夫的麻布袋中(那袋子的体积又更惊
人了),换上轻便的包包,昨天的酸痛就留给昨天,我相信我可以!
必须比昨天更早出发,天地似乎仍处于蒙昧浑沌。大片大片的灰色调,行止间,仿佛能
听到冰霜迸落,脆脆的在耳边回荡。
不须默认极限,难以跨越的通常只是自己的心,走吧!用身体去记忆土地的坚硬,摹绘
山的形状。
开始陡上,在曲突皱褶的棱脉中,聆听自己的呼吸。
然后回望漫漫来时路,用力挤出微笑和精神,给自己和同伴打气。
在弯弯曲曲的巉岩中寻找著自己的脚步,命定似的,在转了一个弯之后,远方赫然出现
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是昨天安慰我们度过绝望恐惧的妇人和她女儿。我兴奋莫名,对
着她们用力挥手。
然而妇人并没有欣喜的颜色,相反的,她蠕动着苍白的嘴唇对我说:"能不能,帮我打个
电话,我需要一只马。"
妇人看来严重高反,她说她再也走不动了,事态紧急,我急忙呼唤导游前来帮忙。有了
昨天的前车之鉴,导游丝毫不敢大意地跟在我们附近。吊诡的是,三支中国的手机完全
没有讯号,只有我这支飘洋过海的手机发送强力电波,畅通无阻。
经过导游的斡旋,马终于是找到了,妇人不住念佛,感谢我们这段奇妙的缘分。她焦虑
的心被安抚下来,原地等待,女儿就跟着我们先行前进。
与今年将升上北大的小女生同行,原本不济的体力感染了昂扬的青春,即使仍旧是背着
浓重的喘息跋山涉水;即使只能含泪目送悠哉骑马的印度人从眼前消逝;即使被两侧挂
满重物的旄牛在仅容蛇伏的转山道撂倒。但我们一路玩过考验是否孝顺的石上洞,穿越
是否祛除罪孽的检验石,和擦肩而过的苯教徒互道"札西德勒"加油打气。我们超越别人
,也被别人超越,观察自己"札西德勒"里气音的比重,与走10m就必须休息的节奏,拄著
登山杖,抬着脚后跟,一步,一步,喘著,但是笑着。
不知不觉,据说卓玛拉山口已在不远之前。
老实说,如果不是这一块倾颓的牌子与铺天盖地随风飘荡的经幡,卓玛拉山口本身朴素
得不容易让人察觉已然跨越5700m的山巅。它没有想像中磅礡的气势和慑人的嵚崟,但虔
诚的信徒一来到这里,或翻身跪倒地焚香颂经,或泪流满面地抛洒隆达,或在层层累积
的经幡堆中,再挂上自己不远千里带上来的风马旗。那是祝福与企盼,不管动机与信仰
为何,这一刻,每一个人都获得一种心满意足的完成。
跨越山口之后是据说名为"空行母浴池"的堰塞湖,在四周瘦硬的棱岩环伺下,尽管阳光
片刻摩娑,却仍旧是荒芜。那样绝对性的静止,让旅人仿佛觉得,可以就这么坐上一个
下午,去品啜仓央嘉措的诗作
导游说过了山口之后就是一马平川,这话像句咒语,让我的每个脚步都显得轻盈。我疾
行如飞,因为梦想如此之近,峥嵘的山势也因而变得可亲。现在才过正午,而我们已然
跨越最艰险的关卡,我对着远方冰封成白练的河流大声惊呼,一路雀跃地让它在视域中
越来越近,让横断冰川上的那些小黑点越拉越长,终于成了我们自己。
虽然是夏季,但冰川上除了泥泞,倒也不需如履薄冰的戒慎恐惧。紧接着在裸露的岩层
与砂砾中一路向下,此时登山杖和厚重的登山鞋发挥莫大的作用,让我在超过60度的杂
乱土石坡中毫发无伤的抵达,几次重心不稳,都只是有惊无险。(事后才知婆婆借我的羊
毛登山袜在这个极度考验的下坡也展现了高度的保护力。)
当河流从细瘦渐趋壮大,就大概下切至河谷,总算是到了今天第一个正式的休息点。这
里有若干个帐棚式的茶馆,转山者或多或少聚集在这一隅,满帐喳喳呼呼的高谈阔论,
尽是掩不住跨越山口的得意之情。埋头稀哩呼噜大啖方便面者有之,一迳喝水闭目调息的
也大有人在。我们因为在下坡前耐不住饥饿已然以饼干水果果腹,此刻暂时没有吃饭的
心情,暂作休息就离开了。
一定是攀越人生最高峰的兴奋所产生的错觉,直到出了帐篷仔细端详了指示牌,脑中才
轰然乍响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