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喜欢下女的诱惑了,不小心又约了朋友去二刷(好害羞XD)
也顺便爬完影评。
大部分的文章都是着重在性别、情欲翻转的面向,
这篇文章的观点比较少见,从符号着手,
电影画面中的“符号”、建筑中的“符号”等等去分析,
还提到了德勒兹和傅柯,相当精采!
全文转载自网站 BIOS Monthly http://goo.gl/f7DHd6(排版较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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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朴赞郁导演先前的作品,如果《原罪犯》是对于欲望本身极限的叩问、《蝙
蝠:血色情欲》是对人性欲望奇幻扩写的尝试,《欲谋》则是回到一个家庭的范围
去重新浓缩的话,那么《下女的诱惑》无疑是这段时间以来,朴赞郁的集大成。
在对人性的边界以及收放有了准备之后,《下女的诱惑》呈现的是一场多重的
“越界”之旅,在两个半小时篇幅中除了紧凑的叙事,还加上了精密的符号迁移。
越界的主体从朴赞郁一直以来深描的对象下手:人性的“欲望”。小偷世家的女子
被赋予偷窃的卧底任务,前往秀子小姐家担任女仆。“再睡一下吧,我想还要很
久。”车伕在进入庄园大门之前说。此后的电影画面不断聚焦在“封闭”的本质
反复描述:沈重的大门、漆黑的森林、紧闭且悬置于高楼的铁窗。种种意象跟小
偷女子和伯爵对金钱的欲望互相呼应,给了整部电影一个不祥的预告。
有趣的是,庄园与禁闭的主题,在过去的小说与电影里其来有自。经典惊悚电影
《鬼店》(The Shining, 1980)中母亲带着小男孩第一次走进迷宫的中心,妈妈当
时说:“你本来有想到这里会这么大吗?”“没有。”小孩回答。言谈里,迷宫
(物件)对角色开始产生意义。《下女》在开场也给了我们类似的提示,秀子问新
来的下女“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对吧?这里照不到太阳。”在此,庄园是遗产,是所
有人互相角逐的目标,同时也成了欲望精准的投射,一处阳光无法触及的所在。欲
望在此被用不同的方式反复描述著:黑暗、封闭、沈重、禁锢。下女对秀子小姐的
一举一动,都是表演,都是形式的枷锁。
而这些负面集合在秀子小姐沐浴这一场极亮、极白的戏里,做了一次全面的松动。
整场戏最后在没有台词与音乐的情况下,度过了近一分钟之久。主仆之间的位阶,
以及下人所应提供的服务,在此都从“阴谋”渐渐过渡为“情欲”的表征。形式的
表演不再是以剥夺对方的利益为出发,而是在磨牙漫漫的过程里,如下女最后所
说:“牙齿变平滑了。”言谈间甚至省去了称谓,真正移除的,正是两人之间关系
的障碍。也从这个地方开始,方才晦暗的种种,最后其实都推给了伯爵与老爷。
符号有了松动,位移才能开始。这也是故事“第二部”的关键处。从剧情揭露秀子
小姐的视角开始,故事对观众而言才比较接近“真相”。当客观事实只有一个,那
第一部到第二部的翻转,就只是导演为了强化主旨设计的叙事方案。在这里“翻
转”仍只属于导演,而不属于角色。尽管如此,重复的事物已经开始改变意义。最
精巧的证据就是当小偷在一开始进入庄园时,被特写一个由卑躬屈膝敬礼而抬头的
画面,当时,她额头上布满汗水、神色战战兢兢的样子,是伯爵想像中的视角。而
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出现在秀子与下女第二部交欢的场景,秀子看见下女从双脚
间抬起了头。这一次,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面,下女脸上已经写满了交欢与解放的快
乐。这是欲望将规训收编的特写,看似臣服的形象,成为反规训主要的过程。抵抗
的本质在这里已经不是破坏,而是吸纳符号,再将符号反转。居高临下的限制,如
今被收摄进欲望的深渊。
这是导演心目中最远、也是最理想的跨越。当世界由一连串有限的符号所构成,引
进新的符号本身并不能抹灭原有的符号权威。因此最彻底的推翻,是从符号下手,
改变诠释的本质。这样的翻转在德勒兹的《卡夫卡:少数文学》
(Kafka:Pour une Littérature Mineure, 1975)中可以见到系统性的评论。
在对《审判》一书的剖析中,德勒兹指出作品里所有的人都是法律机器的部份,
而《审判》全文的本质正是从弱势的视角出发、进行观看,踏上翻转整组既定符号
的过程。《下女》所做的,同样也是对符号意义的更新。回到事物的零度,再重新
出发。
这也是为什么经过大幅改编的下半部电影,不能结束在看似最动人的“毁书”景;
甚至结构上,它也只能摆在后三分之二处的缘故。肉身逃亡、物件破坏,从不是朴
赞郁的重点。在他将抒情保留给观众的同时,真正的翻转仍要还给角色。从第一部
到第二部,是从伯爵的视角转移到秀子的视角;第一部的篇幅大半可说是未曾发生
过、仅存于伯爵脑海的故事。这是导演技术的切换。而故事真正的意义在角色自行
翻转过世界观的同时,才能显现出来:那是电影最后规训与恐惧的符号,终转化为
情欲角色的魔幻时光。
然而,罗生门式的叙述,最后却交叉出一个死角,围绕在小偷身上。不难注意,她
在最后逃离精神病院场景里的果断与专业,跟第一二部里无论慌张露馅、或进入庄
园当晚就为性(为爱?)痴狂的形象,皆格格不入。只有当小偷拯救要上吊的秀子
后,两人间的合作关系才完全坦白。因此,此前产生了一段叙述上真正的死角;我
们只得伯爵脑中的版本、跟秀子眼中的版本。真正的小偷究竟有多害怕?第一晚性
爱是以什么态度面对?我们不得而知。当人物引退后,世界归给了符号,成为一个
等待诠释的空白空间。除此之外,揉合日、英的贵族想像,以及纯子被驱离之际问
伯爵的“原来你也会说韩语?”都揭示了行为作为符号载体的性质。
综观整部电影,跨界/翻转的动作在许多部分都被反复强调著:行为的本质(目
的)、主仆的关系、加害与被害、异性到同性、规训到解放。因此,就性别与情欲
部分单纯地解读电影,是有些狭隘的。欲望转移、以及符号意义的迁徙才是电影的
核心主旨。傅柯在《外边思维》中,透过〈至高者〉的故事表示:对法律的挑战,
永远只会强化法律的存在本身。只有当新秩序重新统摄了相同事物,推翻才可能有
新的视野。在傅柯所举的那故事里,新秩序的代表者是病痛跟死亡;而对《下女的
诱惑》而言,则是朴赞郁在过去作品里耕耘的人性、性、爱、与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