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我作出了带思瑶回台北就医的决定后,
准备回去的佩佩和我一起走进卧室,想向她的表姊说声再见。
结果在房间里诧异地见到了正想引导思瑶叙述噩梦的伟哲。
满脸担忧的佩佩本来是想上前阻止伟哲的,
但是在我的摀住嘴巴和眼神示意下,勉强忍耐住了动手的冲动。
倔强的思瑶。
自尊心过高的思瑶。
总是喜欢自己默默承受一切的思瑶。
她压抑在心里的悲伤和苦痛,绝对远比我所知道的多更多。
即使明显地在梦境中一再被折磨,
她仍然不愿让我成为情绪的出口。
我们不是准备一起渡过下半生的灵魂伴侣吗?
不是已经说好要共同分担人生中所有的苦与痛了吗?
思瑶,妳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无法对我启齿的话?
即使要靠别人的力量,我也想彻底了解妳心里的恐惧和感受....
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中尽力放松后,
思瑶顺着伟哲的诱导和提问,开始缓缓地道出她最不堪的梦魇。
充满了暴力、鲜血与惊恐的残忍梦魇。
在梦里日日夜夜亲手折磨她的,就如同现实中一样,正是我的亲生母亲。
思瑶在失去我的深沉恐惧里,不分昼夜地被她恐吓毒打,于是开始日渐衰弱。
听着思瑶泣诉梦境内容的同时,我的泪也忍不住了。
克制不了,满溢的心疼和无奈....
方思瑶,我是即将和妳走过下半生的妻子啊!
为什么妳宁愿在前夫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也不肯向我吐露一丝一毫的苦痛?
为什么妳要一直这样地压抑妳自己?
为什么宁可在梦魇的折磨中逐渐憔悴,也不敢对我稍作倾诉?
究竟是不想让我心痛,还是因为折磨妳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在凄凉的哭喊声中结束噩梦的回溯后,
思瑶在伟哲的不停安抚下,渐渐停止了惊恐的泪水,
接着竟在难得一见的放松表情中,再次昏睡了过去。
替再次沉睡的思瑶小心盖好毯子后,
伟哲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准备静静离开房间,
但却在回头的一瞬间,带点惊吓地和我四目交接着。
“晓婷....我....我只是想....”
“伟哲....”
我握紧了他仅存的右手,尽可能地用感激的声调轻轻说。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我一直想问的事。”
伟哲低下了头,露出苦涩而勉强的笑。
“江晓婷,老实跟妳说,我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方思瑶。
过去的我实在是伤害她太多,也亏欠她太多了。
现在方思瑶会变成这个样子,坦白说,我也应该负起一半的责任。”
“当时的事,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我不奢望妳们可以原谅我所犯下的残忍错误,
我现在只希望方思瑶选择妳之后,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但是江晓婷,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妳讲....”
“你说吧。”
“过度的爱会成为压力的来源,甚至蒙蔽了彼此的双眼。”
在我耳边低声说完这句话后,伟哲默默地抽回了手,
接着在佩佩讶异而质疑的眼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送走了佩佩和伟哲后,我轻轻地在思瑶身旁躺下,
伸出手拥抱沉睡中的她,接着静静思考着伟哲方才说的话。
我是如此地深爱方思瑶,爱到可以为她做出任何事。
可以杀人。
可以殉情。
甚至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尊严和灵魂。
但这样的爱,真的是思瑶想要的吗?
我不能忍受方思瑶自我牺牲式的爱,
但却忘了问她能不能接受我同样的爱....
为什么思瑶明明也同样地深爱我,却无法对我坦白心里的苦楚?
是我过度的付出,反而让妳承受压力了吗?
是我给予的压力,让妳选择了压抑自己吗?
思瑶,真的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