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终于在操场看到了她。
田径练习时间帮学弟妹架好练习器材后，他抬头发现跨过草皮与跑道，
就是篮球队练习的第一篮球场。
而她就坐在那旁边的休息区。
球员正瘫在球场四周休息，有另一个女学生来回地递著水与毛巾，而她
则是一派闲适地玩着手机。
她突然从手机抬头，嘴唇张合著对球员说话，但是没有人回头看她；小
邻居歪著头，虽然看不清楚，但他觉得那是她在盘算什么的表情。
她会怎么做呢……他还想着：会起身走到球员中吗？还是她会跟田径教
练一样吹哨子呢？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她从休息区中抓起一条毛巾，然后
往其中一个坐在休息区台阶上喝水的球员丢去，直接命中对方的后脑勺。
球员被水呛了一下，转头瞪她，她却皮皮地笑了，边说话边往旁边的大
楼指了指；球员把毛巾摔在地上，看起来忿忿不平的样子，然后吆喝着引起
全部球员的注意，一同往大楼走去。
看来是要跑阶梯。
那男生，好像就是阿辉。
她看着球员的背影露出微笑，然后视线一转时正好对上了他的观察，他
就看着她模糊的表情，隔着半个操场也觉得她似乎有话想说……她的声音是
不可能传过来的，所以他要过去。去听她说话。
“阿游，你要去哪？要准备换高二囉？”
旁边在热身的田赛组女生叫住他，他转头回话：“我马上回来。”
但是再回头时，她已经离开了休息区，穿着制服的背影慢吞吞地往球员
们正做着训练的大楼走去。
他追得上。
但是，要追吗？
除了追上去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呢？
河堤的黄昏逐渐退去，在夜色中坐了一阵子的游书宇看向学校的方向，
在还是没有看见杨千绘后，又把视线转向平静的河面。
会不会是搭公共汽车回家了呢？他不确定。他记忆中的小邻居从国小以来就
是走路回家的。他们一起读的国小、国中与高中都离社区不远，走路都在半
小时以内而已，反而搭公共汽车要绕好一段路。
“我说了，你不用那么麻烦。”
他还想着，却隐约听到她的声音。重新往学校的方向看去，但是却先看
到一个牵着脚踏车的身影，那身形看起来是个男生，背上还揹着他在吉他社
的朋友身上看过的乐器袋。
……不是她。
“要是小齐知道我们练这么晚还让妳自己回家，小齐会骂人。”
这个声音也有点耳熟，游书宇瞇起眼试着看清楚，终于在那个加起来很
占空间的身影旁边找到大半被遮住的身影，看起来几乎要融进黑暗里。
“少来，你们去年也天天送小齐回家？”
“谁敢那么不识相啊，那是阿杰学长的工作啦！”男生一阵大笑：“那
时候小齐还不肯承认，我猜他们一定在一起了啦！”
“八卦。”他们已经走到了游书宇的附近，就要经过他背后，路灯渐渐
映亮男生的脸，他在合作社见过的那个阿辉。而女生却还是超过半个人都被
挡在乐器后面，长发随风扬起，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从她的角度，也看不见他。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但是明显带笑：“后来小齐还不是去美国了？”
“所以副队长才心情不好啊……等等，杨千绘，妳那时候不是也都在吗？
妳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听着男生的声音从嘲讽变得困惑，他随着他们的
移动逐渐转身，终于看见了完整的她……虽然只有背影，但的确是她。
她从口袋中拿出东西，然后又放回口袋里。
“可能是，我忙着看别的地方吧。”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关系，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变得陌生。
他回到家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错过了晚餐时间。
难怪。难怪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觉得胃非常沉重。
唯一一次小邻居告诉他无法一起回家的记忆并不遥远，那是国三的时候。
他还记得杨千绘仰望着他，露出了坚定的表情。
“因为有想上的学校，所以这阵子都要留在图书馆读书。”
看着那个女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自己已经被保送进第一志
愿的消息，他们的世界在这时候看起来差距特别大，但是小邻居像是从来没
有这么觉得过。
“爸爸妈妈希望我读离家近一点的学校，这几家成绩都要不错，我得好
好读书才行，不然一直被念，很麻烦的。”
那时也是在回家的路上。国中回家的路是长长的一直线，在小公园的对
面有一家杨千绘特别喜欢的饮料店，她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在那里买相同的饮
料，不论春夏秋冬都喝一样的冰块甜度，从来没看过她改变。
有一天练习结束的特别早，他突然兴起买了那杯饮料，来到图书馆。
图书馆里面一片死寂，他是第一次踏进这里，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么多人
的空间中可以保持这么巨大的缄默，他差点就找不到小邻居，在一整片低头
读书的人之中，他其实很想逃离那片笔画过纸张的声音。
幸好，在他真的放弃前，绕了图书馆第三圈开始有点引起注目的他，看
见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正在移动，想不到顺着他移动的方向就找到了小邻居。
那个男生趴在小邻居坐着的个人桌隔板边，杨千绘看着他的脸带着一点
警戒－－看来小邻居跟对方不怎么熟－－他在心里这样推断，看着那个男生
接过一本杨千绘的书后，挥了挥手回到自己座位后，他走上前。
当他故意靠在同一个位置，看见杨千绘抬头时皱眉的表情时，他几乎因
为确定了她有多么不耐烦而发笑。
特别是看见她因为看见是自己而瞬间露出惊喜的笑容时。
“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用气音问他，他则抬手扬了扬手中的饮料，她笑出小小的酒窝，做个
手势后半推着他出了图书馆。
一出了图书馆，她就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抓住他的书包对他微笑：“你
今天练习结束了？”
他看着她，看见图书馆中有个人抱著书正好经过门口，往他们这边看
了过来，似乎是刚刚跟小邻居借书的那个男同学，他直觉地拍了拍仰望着自
己的她的头：“嗯，饮料给妳的。”
她没有立刻伸手接过，只是非常开心地笑着：“那你等我一下，我也直
接回家好了。”
“这样好吗，妳不是要读书？”
“休息一天没关系啦！”她扯著书包的手劲微微重了一点，但是笑容不
变：“一起回家？”
那可不行，这样慰劳品不是就失去意义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不出那句话，只是顺着她的意答应了。
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她的书包跟提带都沉甸甸的，本来只是打算掂掂重
量，却自己吓得睁大眼睛：“妳天天都背这么多书吗？”
拎着饮料的她喝了一口无奈的耸耸肩……竟然还能耸肩啊，这件事对他
来说也非常惊奇。
“交换吧，妳那个太夸张了。”
眼见距离家还有一段路，他递出自己空瘪的书包，示意自己可以帮她揹
这段路，想不到尽管对方看起来非常心动，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喔，自己决定的事情，就必须自己坚持到最后才行。”
她朝他晃了晃饮料，笑的眼睛都弯了：“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饮料。”
从那一天他就未曾怀疑，杨千绘是一个多么坚毅、而且绝对会实现目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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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绘好可爱啊～（很容易对自己家女儿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