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子在台上讲得正精彩，我趁他回过头写板书的时候，偷偷地撇过头去，瞄到坐在
我左后方的旻书，她的眼睛已经肿得跟金鱼一样了。
他的本名为范仲夫，是一位年迈的教授，一头白到发亮的头发，就连下巴的山羊胡都
是雪白色的，正值六十岁左右的耳顺之年。他得名的原因──全因为他老是穿着一身长袍
马褂，只差没戴假发……不然乍看之下，真的会以为他是从孔夫子那年代，搭时光机回来
的人。
“搭时光机回来？”我记得上次跟班上的小洁聊到这个。“杨心洁妳也太天真了吧？
”
“人家项少龙是现代特种部队的精英，因为实验的关系，用时光机器把他送回战国时
代……”小洁在班上的成绩算是普通的，但讲到这些故事她都会眼睛发亮。“范夫子是因
为孔夫子知道现代的学生中文造诣都不怎么样，所以派他来拯救我们这些……前途茫茫的
大学生。”
“我看妳根本就不想念中文系，只是想当小说家吧？”我忍不住敲了她的头一记。“
想像力那么丰富，妳想干掉J.K. Rowling呀？”
“哎呀！我怎么会知道要当小说家，还要读《论孟》呀？”小洁摸著刚被我敲过的头
，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现代文学导读》还比较有趣呢，像是胡适、白先勇、朱自清
、黄春明……”
小洁说出了一卡车，不胜枚举的名作家，他们的作品也是我课外的最爱。
我看着桌上那本《倾城之恋》笑她。“还有妳最爱的张爱玲啦，但我不觉得她有比孔
子、孟子更容易接近……”
张爱玲小说里头的主角，都有着很鲜明的性格。或许是时代背景的关系，她不是描述
主人翁各怀鬼胎的爱情，就是角色们小奸小恶无伤大雅的个性。
“如果有一天，妳找到自己的范柳原，妳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小洁倒是有点在意我
刚刚的说法。
“找到自己的范柳原？”我笑了。“呵呵！可惜我没有白流苏那么聪明慧黠……”
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与范柳原，虽然彼此相爱，但走在同一条感情路上的他们，总是
算计著对方。说穿了，他们都是自私的，战争爆发之后，在那个当下，他们只有对方──
或许这就是成熟的爱情，而我现在还在当好命大学生，此刻怎么有办法去体会呢？
或许《论语》跟《孟子》并不是那么有趣，所以才让我分神，竟然在范夫子的课堂中
想到张爱玲。
这还不是臭小洁害我的？
就像是有谁不知道孔子的中心思想是个“仁”一样？谁叫杨心洁妳要念中文系，不管
怎么样，如果要顺利毕业，都得一直追寻着他们两位夫子。
“张旻书，妳想跟狂者交往……”范夫子写完板书回头，便看到旻书撑著头发呆的样
子，只好用教鞭拍拍桌子，然后问她。“还是跟狷者打交道？”
方才范夫子在聊中庸之道，他讲的狂狷二者应该是出自──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
，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句话。
“老师，我没有颜回那么坚强……”旻书听到范夫子在问她，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吓
坏了，竟然在课堂上，掉下两行清泪。“择善固执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得到！”
范夫子也有点被她吓到。只说了一句：“原来读《论语》能够让妳那么感动？真是不
简单……”便装作没事，又继续上课。
在场的同学们，大约四十个人左右，一个萝卜一个坑，原本都埋著头狂抄笔记，但听
到旻书这么妙的回答，便全部都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写着“傻眼
”两个字。
我知道旻书她的状况，因为余学长伤得她很深。但我还是有点惊讶，因为范夫子竟然
会怕女同学哭，这实在让我太意外了！
当我发现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放在抽屉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抽屉的底部是铁的，
所以弄出了一点声音，还好我及时发现，赶紧把手机按掉，才没被发现！
为什么我那么紧张？因为范夫子曾经当场把别人的短信读出来。我还遇过更夸张的，
上次不知道是哪个死白目，在他的课堂上接起手机，被他发现之后手机被抢了过去。
如果抢过去是挂掉来电就算了！但范夫子竟然向对方说起教来……
还好大家还停留在傻眼状态，才刚回神过来而已……包括范夫子也没发现，所以我迅
速将手机按掉，才发现是短信。
刚又不心跌了一跤，
加上妳踹我三脚，
我已经变成跛脚沅了!
看在我很可怜的分上，
晚上请我吃饭吧？
短信的号码有点陌生，但是“跛脚沅”我大概认得是谁，应该就是那一只臭青蛙！
晚上请他吃饭？现在连中午都还不到，他就想到晚上的事了？真搞不懂他那种跳跃般
的思考模式，是跟谁学来的？
你是跟踪狂？
还是征信社的？
为什么连我的手机号码你都知道？
我有点不高兴地这样回他。因为我实在不相信他有那么神通广大？
我是名侦探……
难道妳没听说吗？
很快地，他又回这样的短信给我。
屁啦！工藤新一比你帅多了。
我不屑地回他给他。
妳也不想想谁是罪魁祸首？
我刚还去保健室借拐杖耶！
也太夸张了吧……拐杖？我有那么暴力吗？
惨了！如果他去告我伤害怎么办？
他嘴巴那么坏，我有可能会辩不过他……
到时他要是狮子大开口，求偿几千万，我可赔不起呀。
他一定是骗我的！想要博取我同情，骗我请吃他晚餐，一定是这样没错！
那只青蛙根本是诈骗集团吧？先是盗取我的资料，接下来还想骗财，虽然我没色可以
让他骗，但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