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朔弦醒来的时候是某个清晨,一旁的莳萝惊呼的声音好尖锐。“醒了!弦大人醒了!”
一旁侍女也跟着惊呼,“我去拿汤药!”
“我来吧,妳先去看寻歌大人,那里人手不足。”
乱糟糟的声音使得朔弦无法思考,只能靠着莳萝将她扶起,喝了一口又苦又浓的汤药,苦
得让她眉头揪紧,也清醒了大半“……”
“不许剩下,这是朔闻大人亲自给您向杏角大人要来的高级药材哦。”莳萝用命令的方式
说,“这样您才会快点恢复身体。”
“……嗯。”忍耐的喝下后,她又喝了点水,纳闷自己是怎么回到译梦庙的。
“您要是能够起身了,早点去看看寻歌大人吧,他还昏迷不醒呢。”
寻歌?为什么?朔弦急着要下床,才发现自己的义肢被卸下来放在一旁,伸手拿不到,莳
萝赶紧拿来后替她穿上,站起身才发现下体疼痛不已,隐约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风诀怒不可遏,拿朔弦出气?而寻歌大人又为什么会变成
这个模样?
扶著莳萝来到了寻歌的寝殿,才发现倒在床榻上的寻歌又变小了,甚至比上次看到的更小
,看起来顶多只有十岁不到的年纪。
“怎么会这样?”朔弦皱起眉头。
“是风诀大人让杏家替他下了重药,大人本就因为打斗中受了伤,服了这呪药之后更是一
病不起。”莳萝回答,“已经昏迷超过三天了。”
“那风诀呢?风诀大人的身体受影响吗?”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了。”一个小侍女铃兰说,“照理来说寻歌大人受伤,风诀大人也会
痛的,但是这几天风诀大人只有一开始受伤而卧床了半天,后来不仅没事,甚至还开心得
喝了好几天酒,我们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这样?”
“朔心大人说是心魔。”莳萝回答,“他说,寻歌大人并不是真正的昏迷,而是困在自己
的梦里,不愿醒过来了。”
“困在自己的梦里?”
“是啊,即使译梦庙的高手如云,但是所有人进入寻歌大人的梦中后,都没办法和他对话
,只能束手无策的出来。”铃兰小声地说。
“……”朔弦皱眉,似乎不信邪,已经坐下来摆出架式,打算要试试。
“朔弦。”但是这时候朔闻阻止了他,“妳先去守护庙,风诀大人知道妳醒了,命令妳马
上过去。”
“可是……”朔弦有些犹豫。
“妳如果拒绝拖延,怕又会给寻歌大人带来麻烦。”朔闻说得也有道理,朔弦只好迟疑了
半晌后,先跟着莳萝去换衣服,前往守护庙。
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只是忍着,深怕自己要是真的慢了,风诀会找麻烦。
两位侍女带领她来到熟悉的蟠龙殿,看见在床上斜坐着的风诀,殿中飘着雨龙醉,这种神
祕的香气是从好几千年前流传下来的,风诀闻著总是能舒心安睡的味道。而巨大的床,一
旁蓝色的床纱是放下的,掩盖住了床上人的表情。
风诀没有说话,就这么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朔弦跪着双腿发麻,一心仍系在译梦庙中
寻歌的身体上,担心他会不会一辈子不醒。
“本王……不是有意要伤妳的。”风诀说得有些缓慢。“上回是本王冲动,妳能原谅我吗
?”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朔弦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风诀竟然会跟她道歉,甚至他还
自称我,而非本王,怎么会这样?
风诀没继续说话,朔弦赶紧回答,“风诀大人……在下并没有……”
但风诀却是截断了她要说的话,“无论妳是自愿的还是为了寻歌而委身于本王,我都不讨
厌妳。”
“……”原来风诀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却还是接受了这场毒心局,或许是真的能够伤害到
寻歌,也或许只是想得到她,此时此刻的朔弦,只觉得羞愧难堪。
“但是本王只是想伤害寻歌,不是想伤害妳。”风诀说。
“……在下可以问为什么吗?”朔弦小声的问。
风诀微微沉吟,殿中寂静的都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突然一声冷冷的嘲讽,风诀笑着说,
“这不是妳能过问的事情。”
“是,在下失礼了。”朔弦赶紧道歉。
“寻歌反正现在陷入沉睡,本王也不想再多做什么,妳就跟了本王吧。”风诀说。
什么?朔弦抬起头,不知为什么风诀会有这样的要求。
“跟了本王吧。”风诀掀开了纱帘,眉宇是微微揪紧,“妳只要跟了我,我会给妳所有妳
想要的,甚至我可以不对寻歌做任何事情,就算他醒了也是一样,也可以让妳衣食无缺。
”
朔弦一时之间犹豫着,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开口,能够比较有礼貌的去拒绝风诀的好
意。
“本王还能够让妳长出左腿,让妳恢复得像普通人一样。”
*** *** *** ***
6-1
朔弦也是个普通人,当然也有过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的梦想,能够正常的走路跑跳,能够拥
有正常的左腿,能够不自卑的走在人群之中,不会担心自己会被认为是个畸形儿或残废,
能够被看作是一个正常人,这绝对是她最最想要的梦想之一。
但朔弦还是犹豫了。为什么要犹豫?她自己都不懂,她犹豫的理由是为什么?她的所作所
为还不够明显吗?身为娼妓出身的朔弦早就这里的人都认为是风诀的陪寝女,这已经是注
定的事实,也是这里所有人的想法,她以为她还能选择谁?
不选择风诀,她能选择谁?
朔弦的脑子中有许多可能在翻搅,但这些想法只让她感到更加难受。
她只是个凡人,更何况还是个妓户出身的低等贱民,她真的能够去喜欢谁,甚至真的能够
和这些非人类的神兽在一起吗?
对他们而言,她只不过是个寿命短,个子小好欺负的人类,是不可能会真心喜欢自己的,
至少朔嫌是这样认为的。
如今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烦恼。
何德何能?
“妳回吧,本王要休息了,明天给我答案。”风诀也没有逼她,只是挥挥手将她赶走。
她满脑子都是寻歌那个倔强又哀伤的表情,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和那种泫然欲泣的痛楚。
即使朔弦狠狠拒绝过,也多次告诉他她不值得,但她还是不愿意伤害他。
她是喜欢寻歌的。
朔弦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己心里有这一层感受,这是她扪心自问的诚实结果,但一直以来却
都是抗拒的。从小在绿芜长大的她,受尽了母亲的冷言冷语,造成她对自己极度自卑,总
觉得她配不上任何好东西。
贵为无法触摸的神祇,她本应该安分守己,不去奢求的,那种喜欢就像崇敬爱戴,就像是
有距离的仰望。
她虽然敢喜欢,却不敢拥有。
明明这个世界爱情已经是不是犯法的,明明她也渴望被爱,渴望被了解,但她却好像仍然
直觉的去躲避。
寻歌太过美好,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拥有,好像她只要多贪心一点,一切都有可能会化为
乌有,因为她从未有过什么,也从未有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美好的东西。
真的可以接受吗?真的不会再次受伤吗?
自我怀疑让她不停地把他往外推,告诉自己寻歌对她不过是争风吃醋,那种不是喜欢,他
只是像其他男人一样贪恋她的外表,贪恋她的肉体。
而且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可不是一般人。
有怎么会真正的喜欢像她一样的人类?还是个身分低贱,随意对自己兄弟献媚讨好的女人
呢?
直到她知道了事情经过,知道他因为她受伤昏迷而愤怒,不惜和本就能力比他强太多的风
诀打架。
原因已经太过明显了,他明明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朔弦却还在自欺欺人。
寻歌明明就和其他男人不同,他明明就不是贪求外表的男人,更不是那种喜爱争风吃醋,
只是视她为玩物的那种男人。
但是她却不想接受。
她想被爱,渴望被爱,但是又害怕被爱。
就像母亲苏琦一次一次的辱骂和凌辱,都像是告诉她,她不能奢求这些自己不配拥有的东
西。
因为很怕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很怕她期待了一切却会一无所有,很怕自己的内心对于爱
的渴望,最终会充斥着对自己的失望与绝望。
她能接受吗?她能朝寻歌那个方向奔去吗?
她摆好架式,如同以往的进入寻歌的梦中,原本是一片黑暗,当她走进他的梦中,却感觉
一层阻隔,不只一层,后面还有,一层又一层,质地有些坚硬而厚实,形状像是堆叠起来
的花瓣,摸起来却像是石头,紧紧包裹着寻歌。
她触碰不到。
就如同其他译梦师所说的,寻歌的梦境像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就像是存在不同世界,看得
到,却无法触碰。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仍然找不出破解这梦境的方法。
“寻歌大人!”她只能无助的叫喊著,“寻歌大人!醒醒!”
然后几个小时后,朔弦只能失败的离开了寻歌的梦境。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都是泪水,失望与难受在心中交杂,今天是必须回复风诀要求的
日子,明明还没有将寻歌救醒,也还没有确定心中的想法,但应该怎么回答,她似乎已经
有所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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