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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接近中午,天气也逐渐燠热起来。虽然说已经进入了十月份,但有北回归线通过
的台湾,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秋天的凉爽,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看到被烘烤到扭曲的空气
。
大学的教室中不是这样一回事。伴随着新型冷气的低吟,教室内的温度几近接近入冬
,有一些怕冷的同学甚至穿上了薄外套,与门外天气对比,显得诡异无比。
教授放下了粉笔,各色文字龙飞凤舞地放肆在黑板上,底下的学生开始埋头苦抄。有
几个比较认真的同学举手,教授便走过去和他们讨论起黑板上的观念。
陈嘉光坐在窗边的最后一排,笔记本上布满了了潦草的字体。他笔动着,但脑袋却丝
毫没有跟上老师的思维。他只是先把笔记抄下来,免得期中考前借不到笔记,那可就糟糕
了。
忽地,在抽屉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不算小的声响。虽是如此,大家也早已见
怪不怪,陈嘉光还是感觉到脸有些微微发烫,赶紧将手机从抽屉拿出。
“欸,下午要去火车站校外参访,如果我在系学会有事情晚到的话,帮我跟老师说一
声。”手机跳出的是他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兼好友──高启仁,在通讯软件上吩咐。
“你又知道我不会翘课了。”其实陈嘉光也没有翘课的意图,他只是想要吓吓高启仁
,顺便凹他饮料。
高启仁传了一个嘲讽表情的贴图:“你才不会。好不容易才跟你的女神刘筱萱一组,
你怎么可能翘课。”
看到这句,陈嘉光原本微微发烫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他随手键入:“干,滚。”就将手机丢进了抽屉深处。
终于撑到了午休时间,老师被同样那群认真的学生包围在台前问问题,陈嘉光则是赶
紧背上背包离开教室。
平日的中午时间,对于逢甲商圈来说,并不是个人潮汹涌的时刻。那些夜市名店都是
到下午近傍晚才开始营业,而现在就只有几间自助餐店正在营业,现在在商圈内的通常都
是在中午时段出来觅食的逢甲大学学生。
陈嘉光快步走着,午休时间他不喜欢走得太远,通常都在学校附近吃一吃了事。一台
又一台新型的电动机车带着震耳欲聋的模拟音响声,自他身旁呼啸而过,有时还伴随几声
骑士的干骂声。
陈嘉光看了一眼,知道此时过去的大多是台中近年来猖狂的帮派份子,赶紧将头垂低
,完全不敢看他们一眼。不只他,在路上走的行人也纷纷低头,或许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
回忆起最近的新闻:在望高寮附近有一对情侣瞄了在附近叫嚣的混混们一眼,就被当场持
枪射杀,双双惨死当场。
至今,凶手仍逍遥法外。
街道在呼啸的机车声渐远之后,还是垄罩在一片低气压下。
陈嘉光在这样的气氛下感到十分不自在,加快了脚步,想要快点到吃饭的地方。
“期限又到了啊,死老太婆。”两个混混在路边威胁著一家面店的老板娘:“说好的
两个礼拜一期,一期一万,钱呢?”
“大哥。这个月生意真的不好,钱我真的缴不出来。”
“你生意不好关我们屁事啊!”其中一个混混重拍面店招牌:“我们生意也不好啦!
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在‘哭枵’不付钱,我们要怎么赚钱啊?”
“好啦,不要那么火爆,我知道现在景气不好嘛,我们会体谅一下。”另外一个混混
笑着说:“我看这里生意不好很有可能是装潢问题,装潢那么过时,生意怎么会好?不然
老太婆,这样好了,妳付不出钱我们就来帮你装潢,看是要帮你上个油漆,还是帮妳用球
棒做一点现代艺术。你觉得这建议怎样?”
“大哥不要这样啦……”
“干你娘不要就把钱逃出来啊!”刚刚和颜悦色的混混说变脸就变脸,操起椅子,就
往其中一张桌子砸落,桌面应声塌落。
“你们在做什么?”两个人肩膀被搭上,混混同时回头一瞧,只见陈嘉光怒容满面。
“你谁啊你?”他们见到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怒火更炽:“恁爸在忙你是没看到吗?
”拳头举起就要往陈嘉光脸上揍。
说迟时那时快,陈嘉光快速出拳,居然后发先至的先击中二人。两个混混满脸鼻血向
后飞跌,在尚未落地的时候陈嘉光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们的腹部上各
补一脚。
“臭小子,你混哪里的?”两个混混躺在地上哀号。
“阿姨,快去报警吧。”陈嘉光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混混:“我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
而已。”
他转过头对老板娘灿笑:“但是我有学空手道。”
两个混混离开了面店,钱包里还兜著刚刚从面店老板娘那里拿来的保护费。陈嘉光只
能在马路的另外一侧,看着这幕握紧了拳头。
他的脑中出现了几百种教训那两个小混混的方法,但在他们离开之前,他还是只能在
远处愤怒地看着,然后一动也不动。
“还空手道呢。”陈嘉光放松了拳头,离开了那家面店之前。
他小时候的确学过空手道。
台中那时候时局就已经十分混乱,他的爸妈为了要让他有自保能力,特地送他去学习
空手道。他不算特别有天分,不过他在学习空手道中得到了成就感与乐趣,在辛勤的练习
之下,虽然不能算是鹤立鸡群,不过也算是略有小成了。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和同个道场的恶霸发生了冲突。
不,与其说是冲突,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欺凌。
他放弃了他很喜欢的空手道。
“以后当作强身健体的运动就好,没关系的。”妈妈抱住了他。
强身健体就好,陈嘉光苦笑着。
那句话代表着,他所学的空手道基本上与废物没什么差别。
他看着老板娘流着眼泪边收拾著坏掉的桌椅,原本想上去帮忙,但又害怕被还在街上
的混混们看到而惹上麻烦,他就在马路对面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离开了面店对面。
陈嘉光快步走进一家他常光顾的烧腊店中,客人并不很多,旁边煮好的萝卜汤已经不
再滚烫,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停在新闻台,播报著昨天在台湾大道上的枪战。
“……警方押送证物时,突然遭受到黑道袭击,货车翻覆,造成了两名警员重伤。”
“警政署才刚为台中黑道猖狂的问题组成了特别小组,却在成立后没多久遭遇到这种
事情,政府扫黑的力度与威吓度,饱受民众质疑。”
正当新闻画面要转到访问特别小组成员时,烧腊店老板娘气冲冲按了遥控器转到了娱
乐节目:“新闻整天报这个,有用吗?真的有要处理的话早就处理了啦!”
老板一边剁著叉烧:“好了啦,不要讲这个,等一下被别人听到,小心会惹上麻烦。
”
“我有说错吗?台中十年前扫过黑,五年前也扫过黑,扫完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大家都知道啦,不要讲了。”老板将炒好的青菜与烧腊装盘,端到了正在陈嘉
光面前:“阿弟仔,多吃一点欸,有帮你多加一点菜喔!”
“你看,我们之前在这边做生意,逢甲夜市人有多多?现在呢?店租没有降那也就算
了,还要多缴保护费给这里的老大!观光客都要被台中的黑道吓跑了,夜市晚上人少了那
么多,我们的生意惨几年了?”
“好啦,是我不够争气,没有办法带妳离开台中。”老板眼神中带着哀求:“现在人
客还在这边,有什么想要抱怨的,我们回家再讲好不好?”
“阿弟仔又不是什么坏人,在这边说有什么关系?”老板娘撇了撇嘴,电视上也正巧
传来主持人与来宾的浮夸笑声:“不然你问问阿弟仔,去年台中警察为黑道大哥的葬礼开
道,好几个警察局局长还有副市长甚至到葬礼会场披麻带孝,你去别的地方有看过那么夸
张的事情吗?”
陈嘉光摇了摇头。他想到刚刚面店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忿忿不平,他夹了一大块
的叉烧放入口中,用力地咀嚼著。
“你看,说要扫黑多久了,真的有心就派军队来镇压了好吗?”老板娘看见男大生点
头,仿佛找到了知音,更加的义愤填膺:“不知道我们选这个政府有什么用,只知道讨好
有钱人家,我们只会越来越穷。”
“哎,阿姨,或许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啦。”陈嘉光叹了一口气,是啊!现在能在台
中市生活的,谁没有苦衷?
他依依不舍地扒下最后一口饭,虽然这家烧腊饭口味稍咸,但分量多又下饭,已经变
成中午时他吃饭的爱店。
“你们这些囝仔屁不懂啦!自从这个总统上台后齁,台湾被弄得乱七八糟……”
见老板娘又要没完没了地抱怨起政府,陈嘉光赶紧站起身来背上后背包,走去付帐:
“叔叔、阿姨,我吃完囉,下午我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嘉光,有没有吃饱阿?”老板接过餐费:“吃不够再跟叔叔说,我再帮你多添点饭
。”
“叔叔,不用了,这样够了。”陈嘉光点了点头,向老板和老板娘示意,离开了烧腊
店。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代表着已经接近集合的时间,赶忙跨
上了机车,准备发动。
“噗噜噜噜噜,噗噜噜噜噜……”他按了几下发动纽,但他老旧的燃油机车只发出拉
肚子般的噗噜声,完全无法发动。
“干,给我在这个时候坏掉!”嘉光气得重重拍了龙头一掌。
他揉着眉心,看来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跑去公共汽车站牌下等公共汽车。
在正中午等公共汽车,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陈嘉光看着马路上一台台呼啸而过的新型
电动机车,心中很是羡慕。十多年前政府正式停售了燃油机车,让马路上的燃油机车是愈
来愈少,当然还是有人骑燃油机车,通常是抱着对过往时代的怀旧情感,但陈嘉光不是,
就单纯只是家里没那么富有,他只能骑他爸爸年轻时骑的机车。
等了好一会儿,汗水都爬上了陈嘉光后背,染湿了T恤。公共汽车总算来了。他上了车,
看了下手机确定时间,看来是迟到定了。面对已经既成的事实,他倒也不慌张,点开了游
戏软件,没一会儿就进入小萤幕中的奇幻世界。
正当他和敌人酣战之时,他的手机响起。
“干,陈嘉光,你是跑去哪里?是还在家里睡午觉逆?老师在点名了啦干!”电话中
传来了高启仁的气音,看来是在课堂中偷偷打电话过来的。
“高启仁,你帮我跟老师解释一下,我的机车突然发不动,我现在搭公共汽车过去,等一
下就到了。”陈嘉光戴起了耳机,手指还是继续认真在攻城掠地。
“本来是要你帮我跟老师说我会迟到的,结果你现在自己迟到?”高启仁还是用气音
说话,但感觉他有点生气:“我们好不容易才乔到跟刘筱萱同一组,那是你的女神欸,你
不是在我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在报告时Carry她,让她留下好印象?”
想到刘筱萱,陈嘉光开始心跳加速,对自己迟到这件事情紧张了起来。要不是这次是
随机分组,他哪里有机会跟系上公认的系花同一组?他的手指顿了几秒钟,手机萤幕的角
色血量马上被怪物打掉了半条。
“干,机车坏掉又不是我愿意的,它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问题我有什么办法?”他回
过神来,看到萤幕内情况凶险,赶快加速操作。
“早就叫你买电动机车了,整个大概只剩下你还在骑那种破车了。”高启仁声音有点
急促:“干,等一下你来再说,教授快点到我了。”语毕,他就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在完成手上的关卡之后,陈嘉光将游戏关掉,紧紧盯着手机上的闹钟。他心跳加速,
抖着脚,紧张不已。
他担心着自己这次迟到会不会在刘筱萱的心中留下了什么坏印象,毕竟刘筱萱在班上
成绩不错,也很认真上课,迟到会不会给刘筱萱一种不负责任的印象?
陈嘉光就这样在公共汽车上胡思乱想着。
公共汽车上,几个太太手上提着刚从市场买来的菜,正高谈阔论著最近即将到来的市长选
举。在他们身旁坐着一个女大生,膝上放著一个装宠物的笼子。一个年轻的少妇也忙着照
顾她旁边看来才三四岁的小孩。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车上的人却也不少,握著握把的乘客
随着公共汽车的起伏摇摇晃晃。
就算汗水被车上的冷气吹干,但还是弥漫着一股汗臭味。
一切看起来,都与平常的公共汽车景象无异。
但就在快要抵达目的地时,女大生的笼子内的狗突然狂吠了起来。
“Lucky,怎么了?”女大生安抚起了笼内的小狗。
站在旁边的太太皱起了眉头,正要出言讽刺,却被一阵嘶嘶声吸引了注意力。她顺着
声音看过去,看见了一条遍体通红的大蛇,正吐著舌头,从司机身后的座椅下,慢条斯理
地爬出来。
看到如此骇人的场景,那位太太放声尖叫,一旁其他的太太听见惊呼声,也发现了红
色巨蛇的存在,一时之间公共汽车上尖叫此起彼落,所有的乘客都急急忙忙地像公共汽车的后段逃
亡。
公共汽车司机听到了尖叫声,回头一看,看到有条巨蛇出现在车上,吓了好大一跳,下意
识就猛踩刹车。
公共汽车速度并不算快,但是忽然停下,让几个正在逃命的旅客脚步不稳,踉跄摔倒。有
几个人甚至就这样摔到了红蛇面前,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在大家都忙着向后移动时,司机则是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赶紧跑下车。但其
他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司机打开的是他身旁的小车门,并没有将平时乘客上下车的车门
打开,代表着车上乘客要下车,必须得穿过大蛇身旁,而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
陈嘉光面对这种状况,一时之间也被吓傻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久久一次搭公共汽车,就遇
到这种惨况,他拿出手机,播给了消防队,简单交代了状况后,就打开通讯软件,快速地
传了句“我被一条巨蛇困在公共汽车上”,并拍了张照给高启仁。
手机震动,“干,哪里找的图啊!你不要唬烂了,快来”,看着高启仁的回复,陈嘉
光苦笑,想想也是,哪个人会相信上课迟到是因为在公共汽车上遇到蛇这种夸张的理由。他原
本想要拍一张照上传社群网站,但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荒谬了,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其他的乘客也不乏有这种想法的人,有几个人快速掏出手机,一边拍摄一边跟着推
挤,挤到了公共汽车的最后面
蛇慢慢地靠近他们,已经到了他们的三步之外,有几个主妇从随身的包包拿出遮阳的
雨伞,意图要在蛇噗咬上来的时候将蛇击退。
“啊!我的Lucky!”女大生哭喊著,在刚刚的逃亡中,她手中的笼子似乎被其他的乘
客挤掉了,笼门被落地的撞击弄开,一只白色的玛尔济斯怯生生地躲在笼子的最深处,看
著红蛇瑟瑟发抖。
红蛇也看到那只小狗,牠微微仰首,吐出了舌头,接着就快速冲向笼子里。
一声哀号,女大生眼泪已经簌簌滑落,就要往笼子冲去,企图拯救笼中的小狗。
陈嘉光见状,赶紧把这个应该是同校的女同学拦下来:“你现在过去也没用了,颜色
这么鲜艳的蛇,应该有剧毒,就算你把你的小狗从蛇的嘴巴里面救出来,我看也是没救了
,你还有可能会被蛇咬到。”
女大生听完嚎啕大哭,眼睁睁看着红蛇将小狗从笼中咬出,混浊无神的双眼,宣告了
这条小狗的生命已然消逝。
车上尖叫此起彼落,只见红蛇慢慢运动牠的上下颚,将小狗吞下,接着将视线转到了
乘客聚集的地方。
牠张开了血盆大口,蛇牙有如两弯银月,在妖艳的红色身体映衬下,显得特别凛冽。
移动的窸窣声,吐信的声响,红蛇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害怕自己被毒蛇盯上,所
有的乘客都紧闭着嘴巴,害怕一发出声音就要遭殃。
但蛇原本就不是以听觉来搜寻猎物的,纵然乘客没有发出声响,牠还是一边吐信,一
边将头转至乘客聚集处。
空气仿佛凝结。
红色巨蛇忽地发动攻击,正好朝着一个小男孩直扑而去。小男孩与他的母亲甚至连尖
叫的时间也没有,血盆大口就即将咬下。
陈嘉光下意识就伸手将小弟弟推开,随着小男孩的倒地,他自己的手臂瞬间暴露在蛇
牙的攻击范围内。
红蛇毫不客气,大口一咬。
陈嘉光知道自己被咬了。他失神地看向被蛇咬住的手臂,鲜血不止地从手臂滴下,染
红了公共汽车的地板。
直到一阵剧痛从手臂传到大脑,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干!”
乘客们尖叫着,小男孩哭喊了起来。陈嘉光觉得好吵,他觉得世界闹哄哄的,还不停
的旋转,他好想要停下旋转,却无法控制。
他怔怔地看着手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为了那一点点的正义感而失去性命。他看着
血不断滴落,牙一咬,心中想着,索性好人做到底,拼上这条快要消逝的性命,去保护全
车上的人好了。
他担心自己就这样晕过去的话,其他的乘客可能会受到蛇的攻击,他用力地抓住蛇粗
长的身体,而红蛇也不甘示弱,缠上了陈嘉光的身体。他就在半梦半醒间和蛇搏斗了起来
。
陈嘉光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哪些动作,他就只是胡乱的挥拳、踢腿,慢慢地,他感觉
到蛇勒紧他的力道慢慢变小,但他也怀疑是自己精疲力尽,没办法准确地感觉到蛇勒住他
的力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光感到头愈来愈晕,他就在与蛇纠缠成一片的状况下,昏了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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