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夏三位贤者中,最强大、地位最崇高、同时也最神秘的大贤者“原初”欧瑞吉,在
凛冬城设立了这项无人不知的任务(mission),春天不曾到来,用意为替驻守于此处的爱
之圣人招亲,开出的条件非常简单,只要男女双方情投意合、“真心相爱”足矣。
消息刚放出来之际,在王国内外造成一股旋风,不论男方的出身背景、相貌、年龄,不论
贫富贵贱、种族、信仰如何,只要真心爱着圣人就有机会娶她为妻,继承凛冬城的城堡领
地,成为帕特里夏内婿,那是无上的光荣啊。
无数贵族子弟动身前往北方,已婚的、有年纪的贵族男人也不例外,原初的意思再清楚不
过,任何人都有机会,甚至平民布衣们也抱持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圣人会因为某种因素,
在千千万万人中看上自己也说不定?
世人原以为北方很快会传来好消息,毕竟爱着圣人的人何其多,谁不爱她?然而多年过去
了,春去春又来,没有人完成这项任务。王公贵族们铩羽而归,她不看家世;英俊帅气者
淘汰出局,她不看容貌;口才便几者中箭落马,她不听花言巧语,真心真意欲共结连理者
被逐出城外,她判定那是虚情假意,并非真爱,啊、啊!唯一判定的准则只有真爱,世人
争相询问真爱为何?倘若剖开胸膛,坦露内心,勒芙会相信这是真心相爱吗...?天底下
谁有资格与爱之圣人谈论“爱”为何物?
最后人们幡然省悟,欧瑞吉并非为了替圣人招亲,而是欲证明世间不存在真爱。去凛冬城
求婚的人少了,又过了几年,没人再到那里自取其辱。勒芙的喜怒哀乐、还有爱,永远冻
结在寒冷的北方,这便是凛冬城‧春天不曾到来(Spring never comes)。
火星上没有春天。
直到某个男‧人‧整装,踏上前往北方的旅途。
※※※
“你说世上没有真爱?怎么会?我看过那些夫妻、情侣、恋人,他们的眼神动作,散发出
的东西确实可称为“爱”,难道他们的感情都是假的?歌谣和故事书里称诵赞美爱情奥妙
和伟大的片段也是编出来的?”无忧无虑听了拂晓对爱情的见解颇不能认同。
“当然,世上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没有海枯石烂的约定,人心变动不安,这才是世上永
恒不变的真理,没有谁可以永远爱着对方不变心,若有人说出‘永远’,他肯定没有思考
过永远是多久的时间。就连师父得了__(死而复生的法子),也马上将热恋时说的甜言蜜语
弃如敝屣──!”拂晓说到此处猛力咳了几声,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无忧无虑赶紧帮他拍拍背。
“呼─他却不知道有人真心爱着他,不惜一切分割──咳、咳!”
窸窸窣窣,有虫子在爬动的声音。
喀滋喀滋,虫子发出类似啃噬某物的声音。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水?”
“我没事。嗯,我们的车队经过漫长跋涉,终于到了北领地的凛冬城,得见名闻天下的爱
之圣人,她果然美貌异常,不是凡间之物,但比起外貌,更让人在意的还是伏流其下的哀
‧伤‧。”
“什么?”
“按正常方法,她是得不到真爱的。殿下,恕我僭越,但圣人力量的本质往往被世人误解
,不能纯作字面解读,而是按原‧初‧的‧意‧思‧运行。爱圣的权能真相是“异性支配
”,只要她体内圣人力量持续流转,男人一见着她的面孔,便会陷入癫狂错乱,进而受到
支配。”
“勒芙大人的能力居然这么危险,你不就糟糕了吗?”
“我不怕,为了得到爱吻,我已经豁出去了。拆解了自己的灵魂,从一化二,一阴一阳、
一男一女、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以女性的面向去见她,便不受支配权能控制。”
无忧无虑听了大吃一惊,先不说这办法可不可行,分割灵魂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代价?这样
做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吗?
“夫人的力量太过强大,光是凝视她的面容就要承受极大的痛楚,恕我失礼,殿下尚年幼
,往后还有发育空间,但那是“机体规格”上的不同。除殿下外,我在别的地方见过其他
圣人,在王都和三贤者之一的佛拉瑟菲(Philosophy,即哲智)畅谈,在忘神峰拜见伊果乐
特(Equality,即平等)、哈皮尼斯(Happiness,即幸福)和利柏特(Liberty,即自由)三圣
。同为圣人,爱圣的规格远超过诸圣,原初在她身上下过非常多苦心,明眼人一看即知(
有用心和没用心的区别),圣者权能的“质与量”规模不可相提并论,和她共处一室甚至
会产生与“灾厄之兽”对峙的错觉...!”
“呵,这是我的主观感受,外头盘距的两兽恐怖程度某方面还比不上夫人,”拂晓侷促笑
道:“倘若他日妳见到勒芙,千万不要跟她提起此事!否则后果自负!”
“原本提亲的任务可能就此失败,但夫人多少认可我了,这么多年来,我是‘最接近’她
的男人,所以她将条件稍微放宽了一些。原来夫人还有一个小十多岁个妹‧妹‧,叫做艾
芙...”
爱与美的圣人竟然还有个妹妹?这可闻所未闻,无忧无虑听着兴致亦加浓厚起来。
“她们姊妹共享了‘爱(Love,支配)与美(Aphrodite,癫狂)’的权能,不过艾芙小姐的
力量弱小得多,我目前碰不著夫人,她建议我从艾芙身上开始熟悉癫狂权能。”
嗯...?
“白天我在勒芙的房间,隔着帷幕和夫人谈话,晚上进到艾芙小姐待的别塔,如此日夜轮
流和姊妹接触。他们姊妹外貌挺相像的,艾芙小姐就像更年轻、小了十来岁的夫人,不过
性格并不相同。”
“艾芙的性格有些内向自卑,一天到晚将自己反锁在独立的高塔里抄书,第一天晚上我带
了些苹果和桃子等南方水果去找她。”
◎
今天是第四天还是五天了...?在地底下的时间感越来越错乱,食物和饮水已经吃完了,
无忧无虑认真思考过该怎么办,拂晓虽然勉强活了下来,可是伤没那麽快好,得不到补给
和药物,连走动都有困难,更别说出墓穴和两兽作战,出去是死路一条,留在里面同样也
是等死──不过这里有现成棺材,空间大得很,多躺一人也不是问题。
她挨在骑士身边听故事,蹭蹭他的软毛,见他没反应,胆子大了一些,伸手去摸他身上皮
毛和肌肉。真好,为什么同为圣人,命运对彼此却有所差别?勒芙可以得到爱,而她就得
终身困守在沙漠中的墓穴,哪里也去不了,不被人爱,不配爱人?
“殿下...?”拂晓被她一手按在伤口纱布上,不明所以地问道。
“伤口还疼吗?”
“...我不能说不疼,但这是殿下亲手包扎,我不能说疼,否则对殿下不敬。所以一会儿
疼、一会儿不疼,处于疼与不疼的叠加状态。”
“噗哧,到底疼不疼?”无忧无虑定要追问到底,手上加重力道压下去。
“妳问了就不疼。”拂晓吃痛,额上冒出几粒汗珠,仍旧逞强地说道。
真好,真好。如果他是自己专属的骑士该有多好...?可他已经有妻子家室,在婚前为了
王国王室挥舞长剑,婚后为了爱妻家庭举起盾牌,心中的第一顺位始终不会是她。
无忧无虑心中起了难以言喻奇妙感受,玛哈岱曾说过她的天命,死亡方式有所选择,一是
被两兽狙杀,二是在大坟墓内长眠,现在这样和拂晓待在一起,反而有点开心。
开心、忧愁、爱、嫉妒、恐惧、占有──无忧无虑渐渐找回被封锁的感情,原来“爱”是
这个样子的。
她审视自己的内心,默默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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