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该死的夏天可以说走了一半,却也是最活泼嚣张的时候。到处都热呼呼的,
待在室内已经不得不开冷气的地步。夏希按下电源,不设定自动关闭就那么放下遥控器回
到床上。离职了两个星期,情况并没有因此而改善,也没有发现什么好转的迹象。有的只
是接触时间变长,所产生的更多摩擦。
这几天夏希都睡到中午。开着冷气,保持外在至少的平静。睡眠是唯一一个跟着步调
走的事情。‘那不会因为上班的日子养成了固定的作息,就在七点准时清醒。’她这么告
诉我。
十一点半左右,那是对夏希来说刚好的量。打开电视竖起枕头就那样赖著。三十分钟
或一个小时,接着才走进厕所慢慢盥洗。午餐有时没吃,有时到附近买杯饮料加珍珠。她
说这样就够了。下午则是游荡在网络之中,拍卖、FB、韩剧日剧之类的。是不是最新或流
不流行都不是重点,只要夏希想,她可以一口气追完好几部。但比起剧情,我想那比较属
于杀时间的用途。看着里面的角色活着,一边假设自己也活着。
我会在六点提着两个便当回到家。白天基本上都待在学校的图书馆工作,那是一直以
来的行程。原本是为了免费的冷气,但现在这样的移动看来有点多余。不过能够维持一定
的步调感觉挺好的。或许我是靠着那个才能继续下去吧。如果真的选择留在了家里,不只
创作想都不用想,肯定会经常跟夏希吵架吧。耐心什么的,也会不知不觉濒临底线。
至于家教的计划,回台北后袋子根本没有打开过。填词的案子稳定地一首接着一首,
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好现象。不过扣除假日,一天完成一首的量还是有点过于密集。尤其当
要求大同小异,歌手风格不算明显的时候,经常使用到类似的感想和重复的词句。这会使
我对自己相当不满。总是如此,闲著就开始胡思乱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到一忙
起来,什么都被抛到了好几顺位以后。
今天也一样,我在八点准时醒来。刷了牙,刮过胡子,换好衣服后靠近仍闭着眼睛的
夏希,低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我出门了。然后轻吻她的脸颊。我不确定夏希是不是真的
睡着,但希望跟那相去不远。至少这样不会累积更多的混乱。比起大多数其他时候。
正逢图书馆每个月定期的休馆日,我骑着机车来到忠孝新生捷运站附近的伯朗咖啡馆
。去年有一段时间,由于图书馆整修的缘故,我不得不寻找新的场所,因而发现了这里。
师大附近虽然也有咖啡厅,但不是接近中午才营业,就是没有舒适的环境。相对的伯朗这
里一应俱全。无线网络、插座、冷气、开水,空间规划得方便有条理。
那时候我无意间注意到一位头发留至耳际下缘,发色灰白参半,长得像日本不倒翁的
老人,也经常定时出现在这间咖啡馆里。穿着朴实,大都是冷系色调。带着陶瓷白的asus
笔电,在靠着墙和分开内外区域的隔板角落坐下。盯着萤幕就是一整天。微皱着眉,偶尔
快速地舞动手指敲击键盘,一路待到深夜十点关门为止。应该是个职业级的文字工作者吧
,而且看得出非常资深。生活朴实,有良好的习惯和稍嫌苛刻的自我规范。因为赚得不多
只好如此。专注且细腻,写得出碰触人心的什么。称不上天赋横溢,随着光阴也总算学会
了那本事。虽然热烈但眼神却越来越薄,最后终于忙得没有时间思考。当然这都是我的揣
测,实际上并没有直接跟老人谈过。不知怎么望着他就会浮现这样的想法。看见这产业荒
谬吊诡的一面。其实不论电影或专辑,文字都是绝对重要的灵魂。却在报酬上无奈地被强
迫塑造成嫁衣的缝线。
骑车的途中我想起了这个。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还在那里?一如往常堆砌着生命。而我
却在推开店门,寻觅有插座的合适座位间遗忘了老人。像被谁切换了转辙器那样。周围的
景物从记忆唤回了现实。
把袋子放在椅背,到柜台点了一百元的杂粮三明治套餐。这是一整天的饭钱,只好选
择看起来比较有饱足感的餐点。饮料的部分选了中杯的本日咖啡,香气充足不带酸,偏苦
的口感还算合宜。将餐盘上的马铃薯泥吃光,三明治咬了两口,留下一半放回盘子。然后
打开笔电。
今天没有需要填词的案子,安排了研读几位歌手的新专辑。这是必须性的步骤。分析
跟吸收,尽可能将自己的思考方式提升到制作的角度。对接下来任何方面来说,都是相当
值得花时间好好投入的。所以称之为工作也不为过。除了这样,如果遇到填过的歌曲,还
得试着检讨自己填的词为什么没被采用。虽然不是每次都找得到理由就是了。
十二点半前后,读完了两张专辑,二十三首词。喝掉最后一口咖啡,一边浏览网络新
闻,一边把剩下的三明治当作午餐解决。走到餐盘回收的台子,用纸杯装了开水,站着喝
了两杯。再把水装满后回到座位。设定手机闹钟,把笔电盖上,趴着那预计休息半个小时
。
手机在差不多的时间响了。起初以为是闹钟,旋律却不太一样。恍惚间瞥见萤幕闪烁
著夏希的笑脸,我滑过指尖接通。对于传进耳里的低迷语气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到了第二
句才变得肯定。嗯,是夏希没错。她醒了,正要出门买食物,她不确定这时候吃的东西该
称做什么。“姑且叫做第一餐吧。”我说。夏希问我在哪里?做些什么?我一一照实回答
后话题便在这告一段落。沉默没有很久,夏希决定挂上电话。
我把手机拿到面前,还有一分钟才到默认好的时间。觉得有点可惜,还是直接取消了
闹钟。掀开笔电继续早上的动作。接下来是一位大陆的女歌手。不算新人,在那里具有一
定的知名度,台湾这边则比较少听说。里面收录了一首我的创作,大约一年前的作品。觉
得自己写得蛮好的,等真正听到被具有质感的声音唱出来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感动。但
里头也有另外三首比稿失败的歌曲,得好好研究才行。
三点过后,店里慢慢出现人潮。下了课的学生、逛累了的贵妇…没其他前提,就是特
地来喝下午茶的也大有人在。再晚一点会有更神奇的生态圈聚集。保险直销推荐团、上班
族读书会、单身男女约会联谊…最吃惊的是我曾经见过有人直接在店里做起光疗指甲!齐
全且完善的设备密集地排列在桌上,仿佛这半坪不到的双人座位就是他的个人工作室。没
什么太大意见,只是觉得惊讶而已。
接近四点,我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视线抛出窗外,让微小而确实的街景舒缓逐渐涌
上来的各种省察。以这样的方式阅读歌词时,总会不小心拖起那些。关于一路走来,以及
进行中的决定。还有未来。接着心就开始浮躁,产生许多莫名其妙的杂音,渴望替所有问
号都找到绝佳的惊叹号。例如,家教。
就在这时候,店门被一位女人推开。目测年纪跟我差不多,可能稍微大一点点。穿着
干净俐落,似乎只是同款的套装,却给人特别亮眼的印象。不是每个人照着这么做都能获
得的魅力。发尾微卷,看得出早晨细心整理过,奔波后还留着那该有的优雅。手里拿着粉
色的CHANEL经典康朋系列羊皮长夹,不像跟人约好了的样子,站在柜台旁左顾右盼。在碰
巧四目相接的瞬间,记忆的数据库调出了正确的讯息。女人也同时发现了距离她两张桌子
以外,轻漾微笑的我。
‘凉平?’她首先出声,带着些许不可置信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我说。“妳看起来气色不错喔,亚雪。”
几年了?说真的想不起来。我猜亚雪也一样。连当时说再见的细节,也早就像过曝的
照片空白一片。依稀记得的只有痛的感觉。或是更之前的快乐喜悦。那是经过光阴沉淀,
被装进胶囊的细细粉末。
我将笔电关机。亚雪端着花式摩卡坐在对面的位置。她看着表说到六点以前有四个小
时的时间,以为就要一个人浪费掉这难得的悠闲,没想到会遇见我。
‘打扰了吗?记得你很讨厌既定的行程出现意料之外的误差。’亚雪勾起杯子凑近嘴
边,露出小小的舌尖舔了口上层的鲜奶油。成熟的印象随之转为滑顺的柔软。实际上亚雪
的确比我年轻一些。
“放心。该完成的份量已经差不多了。其他没有需要即刻性处理的事务。原本就打算
好好来读个书,不过那是怎样都无所谓的安排。”
‘不用进公司吗?今天休假?’
“没在上班啊。”我向后倾靠着椅背。“正确一点说就是在家做事。写写歌词、小说
什么的。”
‘就跟预计的一样。’亚雪微笑。
“就跟预计的一样。”我说。
安静轻盈地滑进了片刻,趁著那空档有什么被提起来又放下去。亚雪正式啜了摩卡,
轻含着微张著嘴吸气,品尝包含在其中的韵味。然后才满足地吞下。
‘按照自己的意思掌控著时间吗。真好。’
“没有那么值得羡慕。虽然是自己的意思,也是被诸多规范所影响的结果。有很多因
素不得不考虑,最后还是得按部就班的走。绑住的是自己,有时候连想抱怨都不知道要怪
谁呢。”
‘呵,这么严重?’亚雪用面纸擦去唇上的白渍。
“都是这样,有好有坏囉。”想喝水,握住杯子才发现那被浸泡得有点软化。于是作
罢将它推到一旁。“妳呢?刚参加什么重要的场合吗?”纯粹以服装推断,不过也有可能
这就是亚雪平常的打扮。
‘本来约了一个客户…喔对了,我现在在公关公司服务。至于确切的名称和名片就别
在意吧。提出那个感觉上就变得疏远了。会觉得不方便吗?’
“一点也不。”我耸耸肩。
‘嗯。原本约定两点半要详细讨论下个月举办的活动流程,没想到中午接到电话说主
持那个的负责人出了车祸。可以用幸运吗?好像不太妥当。不过也许你不清楚。公关可是
相当相当忙碌的工作。有许许多多碎到不行的琐事,还要与各式各样的人交流沟通。压抑
自己的情感,端出适当的姿态。不能多也不能少。除了睡眠,醒著的时间脑袋几乎都在绕
著那些。’亚雪说著。却听不出发泄的语气。虽然因为对象是我,可以不必仔细斟酌用字
。但还是包含着拘束的成份。太久没像这样对谈了吗?
“听起来真是累人啊。”将近九年。我暗暗偷数了一下。
‘真的。所以不能怪我。车祸之类的我也觉得很遗憾。但另一方面有这样的下午却很
舒服。怎么说呢。小确幸吗。’
“最近这个词挺泛滥的呢。”
‘哈,是啊。可能越来越稀有了吧。就像祈祷一样,讲著讲著好像就能充满希望。’
亚雪交换了翘著的脚,把右手覆蓋在桌面的CHANEL长夹上。看不到她的左手,我似乎联想
到了什么。
“所以就计划到这里喝个下午茶,等男朋友下班?”
亚雪抿著嘴摇摇头。‘没有男朋友很久了。’
眼皮颤了一下,亚雪应该没有发现。“怎么可…”
话还没说完,亚雪伸出了摆在膝盖的左手直立在我面前,贼兮兮地笑着。无名指间绽
放一枚锐利的光芒。‘我早就结婚囉!’
亚雪这样的年纪有了婚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何况她又是那么位亮眼的女性。不输
偶像的外貌,头脑也灵活敏捷。拥有自己的看法,说得出具体有力道的观点。亲密的相处
间让人感到放松。可以挑剔的地方一定存在,但暂时想不起那个。虽然如此,我还是感受
不到那句话的真实性。也许是那所激发的震撼比我想像中弱上许多的缘故吧。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通知我!”我自然地流露出直接的表情。
‘呵!你会有兴趣吗?’亚雪说。‘两年前的十月,在冲绳办的不算豪华却特别的婚
礼。因为经费关系,只有邀请双方几位重要的亲戚。毕竟连机票和住宿都必须一并负责,
所以再多的我们也负担不起。抱歉啦。’亚雪双掌合十,害羞著打趣地道歉。
“当然啊!真令人生气!”我假装皱眉。“说!这幸运的家伙是谁?”
‘他叫秋人。’亚雪拉开长夹,从里面拿出手机解锁。点了几下将那推到我面前。萤
幕上是两个人婚礼上的照片,背景是难以置信的蓝。海洋跟天际,洁白的教堂和沙砾铺满
幸福。男方搂着她的腰,笑得瞇细了眼,定格在亚雪抛出捧花的瞬间。‘我们在加州的学
校相遇。秋人也是台湾人,故乡在中坜。跟我家,和我们的大学很近吧!这也是当初我和
他聊起来的契机。怎么说呢。缘份吗。’
“有点过时,不过确实是如此。”我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等著亚雪说下去。
‘他大我五岁,是研究所里的博班学长。毕业后我们都回到了台湾。秋人进入一间具
有规模的资讯公司负责撰写APP,android或ios都碰得到。但婚后一阵子秋人便离职了,
决定自己跟朋友一起设立公司。一开始采用接案的模式,然后一边蒐集想法,寻找有潜力
的亮点开发专属产品。因为他们的确锻炼出了独特的技术,所以案子方面并不缺乏。
虽然能够自己决定工作时间,但下了班秋人依然热心地钻研新的程式写法跟技巧。一
个礼拜固定运动四天。星期一到小巨蛋旁跑步,星期四游泳,星期二和五分别做一定程度
的重量训练。星期三则好好休息。除了游泳,其他的我并不会参与。一方面时间不足,另
一方面我对于跑步真的不怎么在行。经常扭伤脚踝或造成膝盖的疼痛。那其实是充满诀窍
的运动,并不是随意地迈开步伐就可以。秋人总是这么说。’
“好积极的人啊。”和我完全不同类型。
‘是啊。秋人随时充满了活力。我最佩服的是他对于活着的热情。设计APP是秋人打
从心底酷爱的东西,当然就量来说也是有压迫和忙不过来的时候,但几乎没有因此而抱怨
,从头到尾都维持着清澈的眼神。
思想正面,谈吐风趣。对我也十分体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绝不碰工作,该留在办公
室的都留在了办公室。不论程式或进修。只要待在他身边,秋人便专心享受着我所带来的
那些,并且感到开心。我可以清楚感受到爱的存在,那让我觉得自己好重要。秋人真的很
厉害,他的笑容也实在令人着迷。’亚雪边说边将摩卡喝光,环绕在她周围的甜味却没有
减少半分。
“这从照片里看得出来。”我说。“感觉上是个很棒的男人。”
突然不知从哪响起一个疑问。如果当初我们谁也没放手,事情会变得怎么样?亚雪将
会出国念研究所是早就知道的事,却被我们摆在角落用布遮了起来。像拉上帘幕的窗那样
,看着静止不动充满阳光的画,就相信了会永远晴朗。直到大学结束那天才明白它真正的
质量。究竟需要多久?还会不会回台湾?亚雪全都不确定。除了离开,我想不到有什么会
在前方等着我。就算那时候硬是要不顾一切也一样吧。不只是单纯拉长了距离,而是我会
遇到夏希,亚雪也依然会遇到秋人先生。那样又会怎样我不清楚。只知道亚雪现在的生活
,是现在的我给不起的。
并不觉得不妥,我很乐意成为此刻的自己。也许有哪里出了点差错,但整体来说没什
么大碍。是一种重来几次我都会那么走的情况。不甚满意,却也不曾后悔。我想起了Mr.
Nobody这部电影,主角是一百二十岁,世界上最后一位即将自然死亡的人类。他的一生中
出现了几个关键的转捩点。全片就是由他做了什么选择,产生了怎样的后续所拼凑而成。
最终的结论是-人生有千百种可能,而每个决定都一样的重要。
窗外像突然留意到般调暗了天色。看了看表,指针排列在五点稍过。几位还穿着制服
的学生推开店门走了进来。通常是一男一女,很少有多于那个的组合。我顺着思绪开口。
“小孩呢?有计划什么时候生吗?”
‘几点了?’亚雪没听见,越过桌子望着我的手腕。
“五点多了。”我说。
‘时间差不多囉,晚上还要游泳。’亚雪坐直了身体,将手机拿在手中晃了晃。‘你
的电话有换吗?我的还跟以前一样喔。’
“没有。也是跟以前一样。”
‘那我先走喔。再联络。’亚雪站起来,把手机放进长夹。‘可以遇到你,还能像这
样聊天真是太好了!’
“我也觉得很高兴呢。”
‘呵!那就好。掰掰啦!’亚雪将椅子带上,转身准备离开。
“亚雪!”我坐在位置上,抬头望着被我叫住的她。
‘嗯?’
“虽然慢了两年。不过恭喜喔!结婚什么的。”我微笑,伸出姆指比了个赞。
‘嘻!谢谢!你也要加油囉!记得通知我,别以牙还牙喔!’
“一定。”
我的视线不经意地跟着,直到亚雪消失在街角才移回桌上。残留碎屑的餐盘,两只空
了的咖啡杯,和一副软皱了的纸杯。一种疲乏感从腰间沿着脊椎搔了上来,使得耳蜗发出
细细的鸣叫。用手指按压着脖子两侧,稍微舒缓后慢慢回想下午跟亚雪的谈话。大学结束
到加州念了研究所,遇到好男人秋人先生,回台湾顺利找到工作也结了婚,目前正安稳地
进行着幸福的婚姻生活。
似乎相当确实的在前进呢。我想。这才发现我们完全没有提起以前。过去的那些,暧
昧、追求、甜蜜、争吵、释怀…还有遗憾。都不再重要了吧。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就算确
实存在,最后不变的也只剩下彼此的电话号码。或许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奢侈了。
刚分手那段期间,我曾经幻想过好几种重逢的情节。却没猜到会像今天这样。非常不
同。场景、情绪。都跟虚构的有段差距。以为会在移动之中,实际上是静静的坐在这而她
走了过来。以为是雨天,气氛沾染下会笑会流泪。事实上却只是很单纯的老朋友见面。仔
细想想在假设的所有版本中,好像没有任何一个是亚雪结了婚的设定。
两年前吗。也就是二零一二年的十月。那时候我只身在台北奋战,夏希刚毕业,要到
冬天才会北上。冬天?因为秋人先生代表秋天,亚雪代表冬天,所以才选择两者之间的十
月举行婚礼吗?这么想的话夏希也有代表的季节。夏天…
也该拨电话给她了。不过还不想回家。巧遇亚雪的部分心事还没平息,实在不适合就
这样跟夏希待在同个房间。我用Line约了裕二,本来计画搭车到竹北找他,碰巧从下午开
始裕二请了假回台北,明天也不必进公司。好像是什么必须要花掉的假期,所以很单纯的
不请白不请。“那太好了,等等出来吧。”我说。“嗯,可以啊,约在老地方吧。”回应
依旧是裕二式的随性。
背起袋子,将亚雪喝的咖啡杯一并放上托盘,拿到回收的台子摆着。离开时转头看了
一眼。台子上错落着使用过的餐具,有的斜插著吸管,有的散乱地堆叠,揉皱的卫生纸簇
拥聚集,像被遗弃的流浪犬。我和亚雪的杯子置身其中,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全都是人生
的遗产,看谁带了走多少罢了。
走出店门,天像硬撑著不睡的孩子含着深深的蓝。车潮变多了,画面显得格外壅挤。
我暂时靠着一旁的柱子,按下手机上夏希的名字。接通之前我想着,其实亚雪也没那么完
美,记得她曾经跟我提过,或许哪天会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消失。不回家,不接电话,不出
现在任何社群网络上。关闭所有能找到她的管道,只让自己保有纯粹的自己。正确来说是
渴望。亚雪有这样的倾向。“到那时候要做什么呢?”我问。‘不知道,但一这么想就觉
得雀跃,将那想法延长更是兴奋,巴不得马上执行一样!’亚雪这样说。对着当时还是她
男朋友的我,以闪烁的眼神这么说。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回事,但那时候我感觉得到一
种异常强大的斥力,跟我无关,全然是在亚雪体内发生的事。犹如两颗缠在一起的同极磁
铁。亚雪的灵魂跟肉体在拉扯。她,想逃。而今一见,那样的氛围,似乎又更深了。
当然我还是不明白。
(待续...https://www.facebook.com/louisdayhappy/posts/21809800352827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