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入秋的早晨，海风徐徐地吹过脸庞，太阳虽然不大，但洒落在身上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小海坐在阳台的椅子上，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拿着梳子整理头发。
　
　　在李佳颖的开导下，小海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不再纠结于过去有多孤单
，也不再去想回到台北后该怎么继续生活。或许踏出第一步很困难，但该面对的事情还是
要勇敢面对。
　
　　对她而言，要与过去割舍需要某种仪式，可能是改变自我风格，也可能是个性改变，
但小海最后选择的，是剪去那头留了将近三年时间的乌黑长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小海
感觉到很陌生，虽然李佳颖跟徐旸都称赞她变得更为俏丽，但距离上次留短发，已经是国
中时候的事了，所以还是让她有些不习惯。
　
　　“小海。”突然，徐旸喊了她的名字，害她吓了一跳，因为她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
音，更没有察觉他早就已经来到身后。
　
　　“怎……怎么了吗？”小海转过头，有些害羞地问。
　
　　“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徐旸看着小海那已经整理好的行李，语气有些失落的
说：“妳……准备好了吗？”
　
　　那天在李佳颖的话语中，小海其实早已猜出背后藏着的秘密，虽然很委婉，但她还是
听出李佳颖想告诉她，徐旸对自己有好感这件事情。她不是很清楚喜欢的理由是什么，或
许是因为自己跟雨希很像，也或许只是一种错觉，但对小海而言，这是一种能增加自我信
心的肯定。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被任何人告白过，所以不是很清楚那会是什么感觉，但从徐旸的
眼神还有行为中，小海感觉到满满的关爱，虽然她在李佳颖的身上也感受到同样的爱，但
小海很清楚那是不一样的感情。
　
　　“嗯。”小海点头，接着望向那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她就要回台北了，虽然这几天在徐旸的陪伴下，两个人再次造访许多景点。他们一起
走过台湾最南点，在鹅銮鼻灯塔前留下纪念照，走完整座社顶公园，甚至到海生馆欣赏生
活在海底的动物，并坐在草地上看美丽的夕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回忆，相机
里头的风景，不再只有碧海蓝天，更多了彼此的合照。
　
　　她舍不得离开这美好的地方，但和家人良性的沟通下，她已经多待了三天，所以不能
再多奢求什么，于是她转过身走向徐旸，看着他提起自己的行李，接着一起来到一楼柜台
办理退房。
　
　　“我没有用故事跟你换咖啡，对不起。”小海看着吧台说：“但也谢谢你，无条件的
给了我一趟美好的旅程。”
　
　　“没关系，只要妳是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一切都是值得的。”徐旸笑着，然后将民
宿的明信片递给小海，说：“这是民宿提供的服务，妳要写一张吗？”
　
　　看着一张张印有民宿各个小角落的明信片，小海的心情变得更加的复杂。这几天下来
她在垦丁大街上写过不少明信片回台北，记录着她从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感觉，但因为眼前
的明信片，她才又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毕业旅行将要划下句点。
　
　　“妳慢慢写，写完再帮我放到旁边的邮箱就好，我到车上等妳。”语毕，徐旸提着小
海的行李走了出去。
　
　　小海抬起头环顾四周，心里有一种要离开家的错觉，那是上大学时，也曾拥有的心情
。因为要帮忙邻居送货，所以昨晚就先跟小海告别的李佳颖，在沙发区那跟小海说了很多
话，她们谈了对人生的迷惘，也聊了关于旅行的意义，但最终话题还是回到徐旸身上。
　
　　对于小海的失控，徐旸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自责，和小海相处的这几天，他认为自
己给了小海最好的保护，成为她的避风港，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时，却因为同学还有家庭
的问题，让她失去控制。
　
　　徐旸清楚的知道，复原的道路不好走，他舍不得小海自己一个人回去面对一切，但当
看着她剪去一头长发，语气坚定的说自己已经变得更勇敢些时，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盯着明信片，想着这短短的旅程，小海犹豫了好久，最后在明信片简单写上几句话后
，便转身与民宿告别。
　
　　 一坐上车，眼眶里的泪水便顺着脸颊落下。小海看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变换，原本陌
生的风景，因为这几天四处跑的关系变得熟悉，且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那是她这辈子都
不会想忘记的回忆。
　
　　“徐旸，对不起。”小海哽咽的说：“对不起，伤害了你。对不起，我还是没有变坚
强。”
　
　　“我没事。”徐旸空出一只手，轻抚著小海那落在肩上的短发说：“妳只要答应我，
以后别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就好。”
　
　　“好。”小海点头，并握住徐旸的手，伸出小拇指做出约定。
　
　　那双温暖的手，因为自己的失控，有很多处都贴著OK蹦，她感到自责且心疼，只能不
停地抚摸著并道歉。
　
　　“别再道歉了，傻瓜。”徐旸反握著小海的手说：“妳再道歉，我就真的不原谅妳了
。”
　
　　往车站的路上，彼此就这样手指交握，感受彼此从手心传递而来的温度，珍惜著所剩
不多的时光。每当车子越往北行驶，小海的手就握得更紧了些，为了缓和她的情绪，徐旸
打开车内音响，播放著小海喜欢的歌曲。
　
　　只是垦丁到恒春的距离，不晓得为什么，今天感觉起来特别的短，没一会儿就驶进市
区，来到车站附近。徐旸跟认识的邻居打过招呼后，将车子暂停在一边，带着小海来到恒
春转运站内，等待车子的到来。
　
　　每当一台往高雄的车靠站，徐旸就会问小海要不要上车，但得到的答案总是再等一下
。他知道小海舍不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在台北她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也有学
校的事情要处理，即使想开口挽留，但为了她好，徐旸只能将这些话藏在心里。
　
　　“徐旸。”看着眼前的行李，小海说：“佳颖姐说，即使生活过得再糟，至少我还有
你们，对吗？”
　
　　徐旸垂下眼，语气温柔的说：“嗯，妳还有我们。”
　
　　“我可以处理得很好的对吧？对于那糟糕的一切。”小海带着不安的语气说。
　
　　“我相信妳可以做到的。”徐旸伸手拍著小海的肩膀回应。
　
　　“我们……会再见的吧？”小海转过头看着徐旸，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会的，一定会的。”徐旸伸手抹去小海脸上的泪，并俯身吻了她的额头。
　
　　在人来人往的恒春转运站内，每天都有人和这美丽的地方告别，也有人带着愉悦的心
情初次造访这个地方。虽然不知道下次来垦丁是什么时候，但当小海隔着窗看着徐旸时，
她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倒数着下次见面的时间。
　
　　随着车子的发动，小海离开了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她想起刚来到这里时的羞涩，想起
自己曾在南门附近的巷子里，发生一场小车祸，洒了满地的绿豆蒜……还有那初次的相拥
，都让小海难忘。
　
　　南台湾的太阳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耀了有些阴暗的客运，原本纠结在一块的心，也
随着那碧海蓝天，渐渐变得辽阔。这趟旅行是有意义的，虽然一切病没有改变太多，但小
海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看着外头的风景，小海伸手从旁边的座位，拿起离开民宿前，徐旸递给她的海报筒。
他说，要上了车离开垦丁之后才能打开，好奇心重的小海，本来想在车站时，当着他的面
拿出来，但因为要遵守约定，所以她只好忍耐到现在。
　
　　海报筒里装着的，是一张材质摸起来像是图画纸的纸张，带着紧张的心情，小海慢慢
的将纸张摊开，那一刻，眼泪没有忍住，就这样落在了纸张上。那是一幅，以鹅銮鼻灯塔
为背景所做的画，画中有一对男女，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她和他。
　
　　小海伸手抚摸著画中的男女，最后将视线放在右下角的签名上，在“徐旸”这两个字
的上方，还留有一句话，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甚至还有满满的诧异，于是她赶
紧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当她在等待电话接通时，突如其来的喇叭声还有煞车声，回荡在整辆客运内，接着伴
随而来的是一阵晃动还有尖叫，小海伸手握住前方的座椅试着保持平衡，没多久便是一阵
天旋地转，她害怕的闭上眼睛，不敢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状况。
　
　　原本行驶在交流道上的客运，为了闪避前方不知为何停在车潮中的小客车，冲撞上旁
边的护栏，整辆车横倒在交流道上。有人尖叫，有人哭泣，甚至还有人因为没有系上安全
带，被抛出了车外。
　
　　伴随着救护车到来的声音，小海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模糊的一切。有人蹲在旁
边询问着她是否有意识，但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就是没办法使出力气，就连开口说话都很困
难。
　
　　她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有那刺眼的太阳，脑海中闪过的都是关于垦丁的一切。初
次见到那个男孩时，虽然没有太多感觉，但阳光善良的个性，还有那些发自内心的关心，
在她心里悄悄地扎了根。
　
　　未能说出口的喜欢，随着渐渐微弱的呼吸，慢慢吐了出来。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见
了垦丁的碧海蓝天，耳边还传来司机亲切的招呼声，接着在公共汽车站牌的对面，有一间面海
的民宿，门口有一只小白猫在睡觉，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子坐在阶梯上享受着阳光，当他们
看见彼此时，都露出了画中那灿烂的笑容。
　
　
　　下次来垦丁时，和我在一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