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桶,我养你们这些蠢材到底有什么用处?”十里之外都能听到拉
藏汗怒摔茶杯跟愤怒的咆哮声。
可汗震怒,胆战心惊的部将跟谋士们黑压压跪了一地。仓央只带着那
么几个人进了哲蚌寺,居然硬生生没了踪影。拉萨城就这么点大,里
里外外防得像铁桶一样,已经布告缉拿了三天,连只跳蚤都没捉到,
难道他们还真能上了天不成?
也难怪可汗生气,光这面子说什么都下不来呀!不过上头这顿已连发
了三刻钟的脾气,好些跟了他半辈子的部将都被迁怒责罚,倒楣丢了
性命的小兵也死了五六个,众人都引颈期盼能赶快来个人或好消息,
方能结束这个随时会掉脑袋的危机时刻。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胡勒根求见的消息。拉藏汗此时本来心情十分烦
恶,倒是马上精神一振、传他晋见。胡勒根是他素来十分倚重的谋士
,也就是上次为他出谋划策、想出借大清国这把刀杀了仓央嘉措的秃
头功臣。
胡勒根在蒙古文中是‘老鼠’的意思,此人不单心机深沈、老谋深算
,外表看起来也獐头鼠目、十分猥琐。其实他早就到了议事厅外,只
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可汗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才求见,免得遭受池鱼
之殃。
“你来得正好,快给我想个办法把人找出来!”他才刚进厅里,拉藏
汗便开门见山地发飙。
胡勒根倒是司空见惯、十分淡定,“可汗,俗话讲得好,‘强龙不压
地头蛇’。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头,让他们跑了也属正常。”
地下跪的一干人听了这话,不禁心都凉了。谋士大人是不是脑袋被门
夹坏啦?这时候对可汗讲这种话,俺们搞不好全都要陪葬!
“难道你也拿不出办法?”拉藏汗火冒三丈,气得两撇小胡子都翘起
来,直接动了杀心。
只见胡勒根胸有成竹地说:“属下的意思是,应当让他们自己送上门
来。”
拉藏汗奇道:“怎样可以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
胡勒根铺陈了半天,为的就是这一刻。“达赖乃是西藏第一的佛门高
僧,不能不讲慈悲心。可汗您要杀他,他说什么都要跑。但只要‘如
此这般’的话,他必定会来。”讲到重点处,他刻意附在可汗耳边、
只说给拉藏汗听,卖关子吊得人肚肠发痒。
他得意洋洋地说:“若是他贪生怕死不来投案,必会失了人心、背上
骂名,以后也造不了反。若是他为逞英雄之名自投罗网,那当然就是
最好的结果。”
“好、好、好!如此一来,叛乱的僧人也可以借这个名头杀个干净了
,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拉藏汗大喜过望、连赞了三声好,自
然少不了重重封赏胡勒根。
※※※
在哲蚌寺后山连日躲藏,对一般人来说,最受不了的必定是无趣。四
个大男人窝在黑墨墨的山洞里无事可做,这景况比坐牢还难挨。
但对仓央跟他的三个随身护卫来说这根本小菜一碟,仓央的身份虽然
尊贵无比,却还是戒律森严的喇嘛,在布达拉宫中的作息也跟苦行僧
没两样。从天还没亮时便须起床静坐、冥想、念经。闲时研究典籍,
或与其他人辩论佛理。
而这些事在山洞里也都能做。换个角度说,反正不管到哪都必须这样
过活,整个人世对仓央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监牢,换个场景影响也
不算太大。
唯一令他真正感到十分困扰的反而是……无法沐浴。
他天性喜爱洁净,虽然山洞中阴冷潮湿、不太容易出汗。几经波折再
加上时间流逝,身上自然黏腻不爽。“此时若能好好沐浴一番那就太
好了。”不过逃难在外,还活着已是万幸,当然不可能把这种愿望说
出口,只能勉励自己:没得洗澡也是一种修行。
他本来内心充满了愤懑的情绪,但贡觉的一席话砸在身上,又沉潜了
一番,反而比之前思绪清晰许多。
这日,又是贡觉在山洞中陪着仓央,其他两人外出觅食。
午后天热,满头大汗的仓央实在忍不住了,“贡觉,这附近可有泉水
或池塘?”
贡觉答道:“寺里自然有井,但后山没什么泉水或池塘。殿下怎么忽
然问起这个?”
仓央讷讷地说,“我想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个水塘或水洼暂且抹抹
身子。”
“未到晚上,外出的风险太大,殿下不如用这个抹抹身?”贡觉恭敬
地将装了水的羊皮水囊递给仓央。
仓央为难地说,“这些洁净的水都是你们拿命冒险换回来的,十分宝
贵。我们四个人喝尚且不够,哪好用来抹身。我去找个积雨的水塘或
水洼沾湿了抹一下就行。”
贡觉摇摇头之后又客客气气地对仓央磕了几个头,翻成白话就是:‘
不准,殿下您别为难属下’。
“那不然,我到洞口透透气行么?”仓央可怜兮兮地开口。
从遭到蒙古人软禁开始,仓央几乎时时刻刻遭到监视,后来又接着逃
难,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三人更是片刻不敢离身。确实很让人气闷。
饶是贡觉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心,只得允了他的请求:“这倒可以,
但请殿下千万不要走远了。”
仓央大乐,便在洞口找了一棵枝干结实的树、爬上去坐着吹风。
没想到竟然隐隐听到说话声,他立刻神经紧绷地摒住气息,不敢发出
任何声音。
“怎么办,该跟殿下说么?”原来是才旺跟桑布两人,仓央本来想出
声招呼他们,听到这话登时尴尬了,堂堂殿下在这听壁脚,但此时出
声也很别扭。
才旺用自己的僧袍兜著一些果实,听见桑布的问话,直接停下脚步白
他一眼:“当然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的性格,只要一说、那就
等于是推他去死了。”
桑布背着一捆干柴、激动地说:“住持死的实在好惨,我都不敢看了
……”他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刚哭过。
“唉,这也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想不到蒙古人如此歹毒!”才旺走到
洞口附近停下脚步吩咐,“先别进去,我们在这里定一定神,你也擤
擤鼻子,小心别说溜嘴。”
听到这里,仓央嘉措有种不祥的预感,马上溜下树干、突然出现在两
人面前,似笑非笑地说:“我可不是有意听壁脚的呀,你们有什么事
瞒着我?”
才旺跟桑布一看到殿下,顿时尴尬得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但也
已来不及。两人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仓央回山洞。
※※※
山洞内,仓央不停质问桑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听到什么,
或是看到什么。为何不跟我说?”
才旺露出了一副打算跟这个祕密共存亡的壮烈表情,因此仓央把矛头
转向桑布。
仓央是个聪明人,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桑布,又有人因我牺牲了
对不对?”
桑布听了脸色一变,虽然没有回答但也等于是露了马脚。才旺用极为
凌厉的眼神望着桑布,拚命摇头示意桑布别漏口风。
贡觉虽然跟仓央留在洞内,但听到这里也猜出了大概,便长叹一声说
道:“事关重大,你们把事情说清楚,让殿下自己拿决定罢。”
“哲蚌寺的众人不会都……?”仓央一颗心直往下沈,他原本以为只
要自己走了,蒙古人也信佛,不会为难整个哲蚌寺的僧人。
才旺知道仓央在想什么,马上跪倒在仓央面前、用力磕头说道:“殿
下,您万万不可以出去。就算您现在出去,蒙古人也不会放过其他人
的,您不能白白牺牲。”
桑布忽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死了,他们全死了……连甘丹寺跟
色拉寺也被波及,蒙古人说、殿下一日不出来、他们便杀尽拉萨城的
人。据说各寺住持的头颅被砍下来,挂在宫前的旗杆顶上……”
仓央如遭雷殛,直接坐倒在地。
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但四个人的想法倒是不约而同:“糟了,班禅五
世!”
连载于镜文学及巴哈同步进行
镜文学网址: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9666/83958
巴哈网址:
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4051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