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诡夜谈》第饵食话 潮爽der捡到一百块哩

楼主: michael78529 (钟鸣.貉)   2018-05-14 21:06:37
  “你要清心寡欲的活着,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别去贪求,明白吗
?”
  某一天,父亲突然像开悟一般对着我们这些家人说道,但他和
那些僧侣神父不同的地方,在于他讲这些话时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并且莫名其妙的缺了右小腿。
  “只是场意外。”
  就像以往的二十余年,他当天早上只是出去附近的公园散步而
已,接着便在途中出了事。
  “那台货车就这么从我的右脚压过去,因为冲击太大令我忘记
那台车的模样。右脚?不知道滚去哪里了,或许被附近的野狗给叼
走了吧!”
  没有目击证人,监视器虽然没有拍到直接的过程、但邻近的几
个路口也没拍到父亲口中的小货车,现场更是不见车祸应有的痕迹
,只有当时他因断脚昏倒而残留的血迹。
  所有证据都显示,父亲扯断了自己的右小腿后便迳自躺在路中
央。当然,如此荒唐无比的想法没有人会采信。
  而且万万想不到的是,明明自己的腿缺了一截,但父亲却完全
没打算追究。理由?如同一再对我强调,他只想清心寡欲的活着,
赔偿对他而言则是过分的贪求。
  然后,父亲就在半年后走了。
  如果是在几百年前,或许身为家人的我们能够轻易接受他的离
世;但现在是二零一八年,没了一截小腿顶多不用当兵,并非无法
治疗的致命绝症。
  但,强者如我父亲,神预言的他老早就对我们如此说道:“无
论我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清心寡欲的活着,不要贪求不是自己的
东西。”
  做为一名父亲,这样一番话大概也能称的上楷模;然而事实上
,我却不觉得如此佛系的精神会如此莫名其妙的在他心中突然绽放

  对,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当真被车给撞到神智不清,但除了受伤
到过世的这段期间,父亲在我有记忆以来是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贪小便宜、自私自利,就算是面对我们这些家人,也秉持着为
自己而活的主义。虽然他并不会因此抛弃掉身为父亲的责任,可是
超出责任的开销他也一概不会帮忙。这也是为何当其他人在快快乐
乐地参加毕业旅行时,我却只能一个人窝在教室自习。
  不过,我不会因此憎恨,反而很早便学会如何独立。所以在看
到了父亲受伤之后的举动,一时间我反而无法接受眼前这名打算自
掏腰包请我一罐饮料的家伙会是我那小气的父亲。
  心理测验、抽血检查、X光、核磁共振……所有能想到的检查我
都替父亲做过了,但所有结果都表明他除了缺少右小腿,并无其他
异状。
  “伤势的恢复没有任何问题,但表面上你父亲虽然接受了这一
切,暗自仍承受了不小的压力……这或许是主因吧?”
  一名医生如此对我说道,当然这也是一点帮助也没有。我只能
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接受父亲的改变,以及死亡。
  “但要我清心寡欲的活着……这到底算什么啊?”
  死后的父亲已无法回答,但我能猜想到他只会轻轻摇头、并微
笑着要我听话。然而事实上,我并无法真正照他的嘱咐过活,毕竟
我才二十六岁,还在人生的冲刺阶段。
  所以,我比起在父亲死前更卖力的工作。
  随着时间经过,父亲的叮嘱比想像中还要更快被我抛在脑后,
眼前的利益成了我唯一的追求。为了工作,为了领取劳动之后的报
酬,渐渐的我变了。
  拒绝了每年一度的同学会。
  拒绝了亲朋好友的婚丧喜庆。
  就连简单的聚会……哪怕只是花半个小时吃顿饭,我也一并拒
绝了。
  对于赚钱,我就像是著了魔般,有时连蝇头小利也不会轻易放
过。不知不觉间,当某一天我洗完脸照着镜子时,镜中的影像令我
一时间无法自己:汲汲营营的生活产生了黑眼圈,唯利是图的心则
使眉间生了皱纹。我看见了受伤前的父亲。
  踏上成为父亲的路算是一件好事吗?我不清楚,但存摺不断增
加的数字就像安慰般使我能继续做这样的自己。于是我不再多想。
  然后,事情便理所当然的发生了,仿佛命中注定似的。
  那天我走在路上,脑中不断盘算著下一件案子该以什么方式进
行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利益。不用多久,无心专注在走路
这件事的我、便撞上了另一个无心专注在走路这件事的她。
  她乌黑的发丝柔顺及肩,并在夏日中于纤细的脖子上缠绕纠结
,汗珠的流淌更让发梢显得闪闪动人。不得不承认,她的发型完全
对上我的味,只是她身上那件常见的白衬衫搭配深蓝色百褶裙、却
也同时制止了我心中一瞬间倾倒而出的妄想。原来只是个高中生啊

  “对、对不起!”
  急急忙忙向我鞠躬道歉,她赶忙捡起地散乱的东西便快步离去
,可是我与她之间的缘分并没有因此轻易断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
,那张红色的一白元纸钞就这么静静躺在那里。
  大人曾说过,如果路边看到有红包不要随便去捡,里面虽然有
钱,但也同时有着一段你压根不会想要的诡异姻缘。不过现在的状
况与那些传说有着天壤之别,只是有个女高中生掉了一百元而已。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该就这么放任不管?还是该马上捡起并追上
她归还?
  又或者,我该就这么捡起、然后给自己买罐冰凉啤酒当作额外
获利的犒赏?
  左顾右盼,附近没人,那名女高中生也不知去向。也许我能把
这一百元交给警察?但再仔细想想,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
一百元交过去岂不也是石沉大海?更甚者,反被承办的员警拿去给
自己买冰啤酒,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这样看来我自己捡走还
好多了!
  “我以前唸高中时的零用钱还只有五十元呢,现在的小孩真是
好命……”
  然而正当我弯腰想要将之捡起时,一阵恼人的风随即把那张一
百元轻轻吹开。我嘟哝了一句,锁定目标再次出击,只是风似乎打
算与我作对,再次把那张钞票给吹远。
  这情况让我回忆起小时候看过的卡通,虽然早已想不起名称,
但我就像其中被耍得团团转的可笑主人翁,只能对着一再挑逗我的
钞票干瞪眼。这让我可火大了。
  “哇靠,区区一百元竟敢如此嚣张?”
  面对这张随风起舞的红色纸钞,我用右脚大步一跨,不偏不倚
将它硬是压在脚下!
  风持续吹来,随之抖动的一百元看上去就像在挣扎,我则是得
意的笑了笑。虽说不过只是张一百元,但手到擒来的感觉实在令人
欲罢不能。
  可是当我弯下腰准备享受胜利的滋味时,事情的发展却超出预
想。
  强大的离心力忽然作用在我身上,眼前的景色也旋即一转即逝
,痛楚更在我的浑身上下不停产生。我花了数秒才惊觉自己并不是
站着,而是被一股惊人的力量拽住右脚、狠狠拖拉!
  我惊呼大吼,但这一路上却看不到半个人能够救命,只能硬生
生被拖入愈发漆黑的小巷里——猛然停下。
  在重力与加速度的作用下,我整个人不仅滚了好几圈,还一股
脑栽进了角落的垃圾堆中,痛楚也在此时于全身上下爆发开来。我
狼狈地想要起身,只见全身到处都是破皮与擦伤,身上的西装自然
也跟着遭殃,自己更是不明白到底被拖到了什么鬼地方。身处在一
条狭窄昏暗的小巷,完全听不见街上该有的喧嚣,只有胸口愈发大
声的怦然心跳……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被什么东西给拖来这里的?车吗?把我拖到这边又打算做
什么?我承认自己在这几年的努力下确实有了一笔财富,但认真来
说我也仅止于比同年龄的人稍微有钱一些,根本不在所谓富有人之
列,把我绑架过来能得到多大好处?又或者说,这一切只是对我个
人的私仇?是那些曾被我在商场上击溃的家伙所搞的鬼吗?话说回
来,他们对我动过了什么手脚?回想起来,我不过是打算捡起那张
一百元钞票……难道是那时候就被下了套?
  低头一看,那张一百元仍在我的右脚下,但却像是有了生命般
紧紧缠上了我的右脚……可是不对啊,光是如此又怎能把我拖到这
?虽然一张纸钞为何能缠着我不放已经够奇怪了,它总不可能还会
飞天吧!
  “这究竟是……线?”
  定睛一看,从钞票的一角延伸出一条近乎透明的细线。我试着
想要将之扯断,但无论是钞票还是那细如发丝的线都远比想像中强
韧许多。而且不清楚是不是心理作用,经过我这一番拉扯不仅没有
松脱,缠在脚上的纸钞反而紧了许多。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父亲。
  失去右腿、个性丕变、并在意外的半年后骤然过世,而医生曾
说,他之所以过世的主因大概源自于无法透漏的压力……我会不会
正好碰上了与他当年同样的状况?换作是正常的情况,我可能也不
会说自己是被一张绑着线的钞票给拖进了一条巷子内。
  但,事情似乎并未因此结束。
  一阵脚步声从小巷的黑暗身处缓缓传来,那纤细的轮廓便从中
浮现。是方才那名与我相撞的女高中生。
  除了同样的制服,让我确定答案的理由仍在她那因汗水微微湿
濡的及肩长发。只是万万想不到,我也同时理解为何方才怎么也想
不起这名女高中生的脸:因为,她压根就没有脸。
  浏海底下的脸蛋就像颗鸡蛋般一片空白,只有正中央延伸出一
条线,线的彼端则与我脚下的钞票连接。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我所形
容得一样可笑与荒唐,然而当下我的幽默感却无法发挥作用,仅剩
油然而生的恐惧在心中不断扩大、令我颤抖。
  逃跑,这是本能所导出来的唯一解答。
  不要去理会其中有什么机关,更不要管那名女学生到底是什么
人,逃!逃!逃就对了!可是不管我如何挣扎,脚下的钞票就像捕
兽夹般怎么也无法挣脱。眼看那名诡异的女高中生逐渐靠近,我也
跟着倍感心急,甚至产生没了这条腿也无所谓的可怕想法。
  只是到了最终,我还是无法逃离与她面对面的现实。
  高中女孩特有的淡淡酸甜迎面而来,微湿的发梢仍在那纤细嫩
白的脖子上彼此纠缠。不过相较于这些官能上的诱惑,五官全无的
光滑面容却给我更为强烈的恐惧与震撼。但我没有因此破口大骂,
也不会泣不成声,毕竟能否脱离这样的处境与否,全看她脸上那条
若有似无的细线是否愿意松脱。
  “妳……妳想怎么样?”
  我拼尽全力保持理性挤出了这句话,可是对方没有马上回答,
仅仅歪著头端详着我。如果没有双眼的她真能看到东西的话。
  然后在嘴巴的位子上,那蛋壳似的脸孔忽然裂开一条小缝。
  “因为贪心的人比较好,而你就是贪心的人。”
  不同于早前的慌张,她的口气与其说是沉稳,更像是不带半点
情绪:
  “贪心的人会自我追求,好还会想要更好。就像好比在培育鹅
肝,一般的鹅你还得敲牠的头才肯张嘴并强迫灌食;但贪心的人不
同,不仅会主动吃光眼前的饲料,就连隔壁的份也会积极抢到手。

  “那这样的话妳找错人了!看看我,我这么瘦,一点也不好吃
啊!”
  我着急的喊道,但她嘴上的缝也跟着裂地更大,看上去就像咧
嘴微笑般吓人:
  “脂肪多寡和美味与否并没有任何关联。对我们来说,美味的
关键在于追求与否的态度。”
  即便她说得似乎头头是道,但对于被明指与畜牲无异的我而言
仍是听的一头雾水……等一下,她口中的“我们”又是怎么回事?
  当我发现到时,身边早有一群人逐渐靠近。
  他们有的和她一样身穿学生制服,有的则是量身订做的昂贵西
装,其中也有人是汗衫搭配夹脚拖的随意装扮。然而不管是什么模
样,他们都有着和那位女高中生一模一样的特点:不带任何五官的
脸。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张张蛋壳似的脸逐一龟裂。
  “是陌生人。”
  “有时也会是你所认识的人。”
  “仅止于打招呼的邻居。”
  “朋友。”
  “称兄道弟的死党。”
  “公司的同事。”
  “上司。”
  “下属。”
  “同期。”
  “你的老板。”
  “给你机会的恩人。”
  “也有仇人。”
  “当然,我们也是神。”
  女高中生的脸孔逐一龟裂,除了束缚住我的线仍在,其余全都
变了。
  以线为中心点,深红色的肌肉纹理与乳白色的尖锐獠牙两相交
叠、构成一圈又一圈骇人的同心圆。那张脸简直就像是来自地狱的
恶魔绞肉机。
  “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并传授你们相互竞争的思维,鼓励你
们为了虚幻的幸福不停努力,煽动你们摧毁挡在目标前的所有障碍
。现在恭喜你,你成功了,这里就是费尽心力贪求一切的终点。”
  在成千上万的獠牙往我身上咬来之前,我的眼前突然浮现父亲
临终前的模样、以及他一再强调的那句话:“你要清心寡欲的活着
,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别去贪求,明白吗?”
  只可惜,我明白得实在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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