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无比真实的梦

楼主: ekely76225 (周其乐)   2017-07-10 09:34:50
<<无比真实的梦>>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坐在肯恩的银灰色休旅车里头,车里正播著孙燕姿的需要你,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丹尼斯跟史汀也开着蓝色休旅车,跟车在我们后面,我迷惘的看
了看肯恩,似乎不能够明白,我,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在这里?
 肯恩看到我醒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道:“这才睡醒啦?小懒猪。”
 我睡了吗?
 我不知道我睡了。
 但我似乎的确是睡了。
 这感觉,好怪异,就好像在身处梦中,在梦里醒过来一样的,那般的不真实。
 
 肯恩右手单手握著方向盘,左手手臂弯曲的伸出窗外,手肘靠着窗户,轻轻的打着节拍
,我看着肯恩这般轻松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笑着打了他的右手手臂,嘻笑着说他
很淘气,他趁著等红灯的时候,对我做了做鬼脸,笑着说:“像这样吗?”
 
 慢慢的我回想起来,今天是2012年的10月18号,我跟肯恩,丹尼斯还有史汀,要去…要
去哪里呢?阿里山?还是太鲁阁?我想不起来了。
 
 我正要问肯恩我们要去哪里的时候,我看到前面山厓转角处,有一台蓝色的小货车紧急
大转弯,摇晃的朝我们冲过来,我急忙的想叫肯恩避开他,肯恩却低头在拿他的手机,然
后意外就那么发生了,一瞬间,好像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一般,慢动作,慢慢的上演着
默剧,我看见那台小货车以超快的速度朝着我们撞过来,那个瞬间,整个世界静止了。
 
 我跟肯恩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车子突然剧烈晃动,然后整个飞车出去,翻滚
了好几圈,然后车子翻转过来倒在山厓旁边的护栏,栅栏被肯恩的灰色休旅车撞出了一个
大洞,车子卡在护栏中,一半还在路旁,一半却是山厓我们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那台蓝色小货车,以超快的速度撞过来之后,撞上了山壁,车身旋转了好几圈,里面的
前坐的乘客,早已撞破玻璃,飞了出去,当场横死在路中央,车子里的驾驶人卡在安全带
上,被安全气囊档著,生死不知。
 
 怎么办?
 
 我完全没有时间去想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撞过来,当小货车撞到我们的时候,我或许昏迷
了一下,或许昏迷了很久,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跟肯
恩在车子里面,车子是倒立的状态,我想应该是车子撞破护栏,之后车子便一半在路旁,
一半却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我见状,吓的赶紧看向肯恩,肯恩满头是血,似乎也陷入
昏迷状态,我急忙摇了摇他的身体,但是没有反应,但是车子却开始在晃动,我心里觉得
不妙,这下要墬厓了,我坐在肯恩右手边的乘客位置,我用力扳了扳车门,却丝毫不动,
车子开始在晃动,我心里一急便用力踹了那个该死的车门,“碰!”的一声,终于被我打
开了。
 
 我连忙从车子的车顶里面爬出来,“史汀!!丹尼斯!!”我手足无措的大喊,
 
 我看见丹尼斯用手电筒打了"SOS"的信号给我,听见他大喊说,“你们那边怎么样
了?路被小货车的爆炸封住了,我们现在过不去,等着我,我们马上就过去救你!”
 
 丹尼斯连忙打了119通知消防队,但是对方回复说,由于我们在山区发生的车祸,最快
也要20分钟才能赶来。
 
 “20分?”我听见这个回答,恼怒的大叫说:“你在开我玩笑吗?你看我们现在的情况
,别说20分,就连两分钟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你们那边现在很严重吗?”丹尼斯在充满白雾的另一端大喊。
 
 “等等!!”我决定先看看状况,再决定要不要自力救济。
 我把半个身体探进车子里头,试着摇了摇肯恩,过了一会,肯恩恍惚的醒了过来,“太
好了!你终于醒了!”我心里有些庆幸。
 
 我很快速的简单的跟肯恩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我们被小货车撞了,然后小货车撞上
山壁,我们的车子也被撞到翻车,现在半悬在山厓边,怎么办?你现在能动吗?”
 
 肯恩动了动他的脚,正要欣喜的跟我说“可以”的时候,他的左手传来一阵巨痛,他连
忙把头转过去,看了自己的左手,一条手臂,正笔直的晾在窗户外面,动弹不得,他试着
把手臂收回来,但是却被窗户卡住了,他连忙按车子的窗户开启的开关,却因为车子熄火
,怎么按也没有反应,肯恩见状只好转过头来对我露出我这辈子再也无法忘记的苦笑,“
我的手被窗户夹住了,我动不了,你…先逃吧!”
 “我不要!!”我怎么可能丢下肯恩。
 我心急如焚的从车子出来,朝着丹尼斯大喊:“我们的车子半悬在山厓边,我先脱离车
子了,但是肯恩的手被窗户卡住了,他还在车子里面!”
 “怎么会这样?你先不要急,你再尝试看看,能不能从另外一边的车门把肯恩拉出来!
”丹尼斯说。
 闻言,我连忙绕到车子的另外一边,车门朝上悬在半空中,我看见了肯恩的手臂,连忙
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别拉!别拉!”肯恩神色痛苦,苦笑的说:“这手,怕是断了。”
 我一听心里更是焦急,嘴里碎碎念的说道:“肯恩你别怕,我来救你。”
 肯恩神色泰然自落,微笑的跟我说:“嗯,我不怕,你会救我。”
 我看到他的神情,心里更是一紧,连忙用手去扳了扳车门的锁,但是丝毫不动,我用力
的摇了摇车门,但是根本打不开,车子随着我的大动作,开始慢慢的下滑,
不看不知道,看了我吓了一跳,我跟肯恩根本就在半空中挣扎,我心想这样子不是办法,
于是用力的踹了踹左边的车门,结果锁弹了出来,车门开了是开了,但是肯恩的手臂却还是卡在窗户上,我心里一急,带着哭音的问肯恩:“怎么办?我要怎
么帮你?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
 车子逐渐滑动,我在车门的右边上面,没有施力点,只好抓住车门的门把,想尽办法不
让它掉下去。
 “丹尼斯!”我咬牙切齿的说:“到底还要多久!我撑不住了!”
 “五分钟,再五分钟!他们说就快到了!”丹尼斯连忙大吼的回答。
 “五分钟,肯恩你听到了吗?只要再五分钟,他们就到了,你不要放弃,我们不要放弃
,嗯?”
 五分钟,我心里非常怀疑是否能够撑过去这关键的五分钟。
 车子逐渐滑动,我用脚抵住护栏,双手因为没有施力点,抓不住那小小的门把,我只好
双手用力抓住肯恩的晾在车子外面的左手,死命的不让车子继续滑动。
 肯恩神色痛苦,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的,看着我。
 不是绝望,也不是带着希望,而是用一种,带着遗憾的眼神看着我。
 “不!肯恩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别放弃,他们就快到了!”
 肯恩左手忍着巨痛,却还是笑笑的跟我说:“别难过,你尽力了。”
 我闻言一惊。
 车子猛然掉落山谷,在那个瞬间,我似乎听见一个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然后不知道
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几秒,也许过了几分钟,我不知道,我的耳边传来车子墬落山谷的声
音,然后随即传来一阵轰鸣声,车子轰然爆炸。
 
 而我的双手,正紧紧的抱着肯恩的一截手臂。
 一截血淋淋的手臂。
 我紧紧著抱着肯恩的左手臂,看着山厓下面,几乎要冲出去,但是丹尼斯跟史汀这个时
候却过来把我拦住,救护车已然来到,但是为时已晚。
 
 我发疯似的大吼,悲声哭喊著:“救他!救他!救他!为什么不救他!救他──啊──
─。”
***
 什么样的痛叫做痛彻心扉?
 我不知道,也无法说出自己的体会。
 之后的事情,我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
 我的双手似乎还留有肯恩左手臂的余温,但事实是,他们从我的手中把肯恩的手臂收走
了,他们把它拿去了哪里,我似乎知道,也应该知道,但是其实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双手之间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动也不动,无法吃,也无法喝,更无法睡,不吃不喝不睡,就这
样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
 
 动也不动的。
 从那天之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也没有哭。
 我没有哭,只是感觉到椎心刺骨的痛楚,日日夜夜的在折磨着我。
 我看着身旁来来去去的人们,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我张开嗓子,却像是哑了一般,甚
么话也说不出口,一动也不动的,像石像般的静止著。
 丹尼斯看我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他跟我说了些什么,我好像听见,却好像没有真的听
见,“我要带你去看医生囉!阿柏,要坚强,要赶快好起来。”
 丹尼斯有说话吗?
 好像有,却又好像没有,感觉就像是我的幻觉。
 丹尼斯跟史汀开着车,载着我到了台北新北投国军818医院,帮我挂了号,然后候诊。
 史汀靠近丹尼斯,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我听不见,丹尼斯有些恼怒的跟史汀争吵
著,我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但,那又怎么样呢?
 我还是静静的,低着头,动也不动。
 "叮咚!27号。"
 丹尼斯温声的对我说:“该我们进去了,阿柏来,小心走喔。”
 丹尼斯小心的把我扶起来,因为我的身子软弱的似乎没有一丝力气。
 我们进去问诊室里头,门关了起来,静谧的令人感到害怕。
 医生说:“我是白辛扬主任,你们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丹尼斯说:“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白辛扬主任说:“喔?那他家里有什么人呢?”
 丹尼斯打断白辛扬主任说:“我知道你们都会画家族构造图表,但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
这个。”
 “哦?那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呢?你请说。”
 丹尼斯缓缓的说:“我跟我朋友史汀,还有肯恩跟你面前的阿柏,我们四个人是好朋友
,我们前两个星期要去…。”
 丹尼斯明明说了一个地名,但是我却听不清楚,听不到他说了什么,我只是低着头,静
静的听他说。
 
 “然后我们遇到了一辆酒驾的自用小货车,他逆向撞过来,把肯恩他们的车子撞翻了,
然后小货车撞上山壁,发生爆炸,道路因此被暂时封住,我跟史汀连忙打了119,救护车
说要20分钟才能赶来,对面因为发生了爆炸,我跟史汀都不知道白雾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
,等到最后救护车终于到来的时候,我跟史汀就看见肯恩的休旅车翻落山谷,阿柏不断地
悲声哭喊"救他",手上却抓着一截断臂…。”
 听到这里,我的泪水突然无声的滑落。
 白辛扬主任看见我终于对他们的对话有反应了,赶紧对我说:“阿柏,你要知道死去的
人…不会回来了。”
 我听到他这么说,突然之间悲从中来,心里觉得有股无法言喻的痛,痛的我说不出话,
痛的我好想就这样死去,痛得让我嚎啕大哭,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呜哇───。”
 白辛扬主任再不理我,他对着丹尼斯说,“这样,那先住院一阵子观察好不好?”
 丹尼斯也哭了,他难过的哽咽点头说好。
 丹尼斯扶着我走出候诊室,史汀连忙问说结果怎么样。
 丹尼斯难过的说:“白辛扬主任说,先住院观察一阵子。”
 史汀点了点头,离开我们,去了楼下办住院手续。
 我们在山下看诊,真正要住院的地方建在山上,史汀开了大约五分钟的车,一路都是上
坡,很快的,就到了山上的医院,那是一间简陋的急诊室,深处有一道银白色的铁门封住
入口,我知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住的地方了。
 史汀去办住院的手续,我跟丹尼斯坐在医院的白发上,丹尼斯似乎很坐立不安,心里觉
得把我送来住院似乎很不妥当,但是苦无其他办法,我的眼神依然无法聚焦,我只是慢慢
的躺下,卷曲著身体,把头靠在丹尼斯的腿上,我轻声的说:“丹尼斯,我好累,我想回
家。”
 丹尼斯闻言,哽咽的发不出声音,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头,就像肯恩常常对我做的动作
那般,轻轻的拍著,丹尼斯哽咽的跟我说:“嗯,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家,你要赶快好
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史汀办完住院手续,走过来看到我们两个人这般情景,他无声的用口语问丹尼斯,“怎
么又哭了?”
 丹尼斯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要住院之前,必须经过急诊室的问诊,一个菜鸟医生,态度很差的问着我们怎么了,我
觉得好累,完全不想重复一样的话题,也没有哭,只是静静的坐着,听着丹尼斯恼怒的跟
他对骂。
 “这些问题刚刚楼下的白辛扬主任都问过了啊!你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难道不知道这
样很伤人吗?”
 “你要住院就要有纪录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为什么要住院?”住院医生不甘示弱
的回呛。
 史汀在旁边听了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我旁边,轻轻的拍的我的手
,似乎想给我一些安慰的力量。
 然后过了大概半小时,丹尼斯很生气的跟住院医师吵完之后,两个人都很不高兴的走开
,丹尼斯走过来跟我说:“阿柏,手续帮你办好了,我们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好
好照顾自己,我们会找机会过来看你,有时间就过来看你。”
 我静静的听着丹尼斯的叮嘱,应该是要很温暖很窝心的言语,但是我完全无法发自内心
的微笑,完全笑不出来,无法跟他们说再见。
 丹尼斯看我没有反应,只好叹气的摇了摇头,跟着史汀,离开了病院。
 过了不久,有个医生过来急诊室带我,介绍了一下周遭环境,能去,跟不能去的地方,
都跟我说了,然后随时反应过来跟我说:“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也不能出去,呵呵。”
 我那时没有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当他带我去那道银白色的铁门的时候,我突然明白
了,在那道门之后,代表的意义。
 门旁边的标示清楚的写着:“精神科住院部。”
 难怪丹尼斯会跟史汀吵起来。
 原来是要把我送来精神科住院。
 原来。
 但是我的心里却生不出一丝责怪的念头。
 因为换做是我,假如今天是丹尼斯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会这么做吧。
 住院医生用遥控器打开银白色的铁门,门上的红色警示灯一闪一闪的,还有一阵阵的警
示轰鸣声,为了怕病人逃跑,他们做了好多道措施。
 但如果被送来这种地方,谁又会想要逃跑呢?
 这里就是最好的,逃避现实的地方,不是吗?
 下午三点在山下看的门诊,到山上已经五点多了,再被那个住院医生闹了一出,时间就
六点多了,等到我终于进到病房大厅的时候,时间已经七点多。
 这里很大,大概有十几间病房,中间隔着一个大厅,里面放著一台电视跟杂志,还有领
餐的柜台,旁边是一片绿色的草坪,平常不睡觉的时间,能够活动的地方就是这里,病房
大厅,中央草坪,还真是让人毫不意外的,狭小的空间。
 毫无自由,但又是我们能够拥有的最大的限度的自由。
 浴室是公用的,大概有十几间隔间,旁边那间很大的就是公用厕所,全部都是坐式的马
桶,还蛮高级的。
 有点想要自嘲,但是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只是觉得好累。
 好累。
 
 我把全部的地方慢慢的走了一圈之后,回到病房大厅,护士有些恼怒的问说,我跑到哪
里去了?
 
 但是随即又用甜甜的声音问我说,今天是我来住院的第一天,我想先做什么?
 我想也没想的就说,我累了,想睡。
 
 护士点了点头,回去护理站里面拿了药物出来跟我说,平常吃药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中
午一点,晚上九点,今天是第一天,所以让我七点多就吃药睡了。
 
 我静静的听着她说,没有点头,也没有做任何反应。
 护士似乎已经习惯像我这样的病人了。
 
 像具行尸走肉一样的病人,在这里,我看到好多跟我一样的人,眼神都失去神采,脑海
里浮现著永远是折磨自己的恐怖画面,我们挣不脱,也走不出,就只能这样被日夜折磨著

 
 就这样过了一天,两天,三天,白辛扬主任虽然在山下上班看诊,但是他很有心,他每
天都会上来山上的九号房看我,九号房是我们病室的编号,里面大概有四十多个病人,十
几间病房。
 
 过了一周之后。
 一天早上,我的眼神突然聚焦。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却无法跟任何人说话,我
的嗓子像是哑了一样,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只好从行李包包里面拿出丹尼斯为我
准备的蓝色原子笔,他知道我最喜欢蓝色了,跟黑色的笔记本。
 
 我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下来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想让
白医师看到。
 
 我不记得我写了什么,我应该要记得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印象。
 
 我只记得隔天白医生来巡房的时候,顺路来看看我的时候,看到我特地留给他的字条,
他笑得好开心,好开心,似乎是开心,我终于愿意跟他有接触了。
 
 他看了我的字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跟我说,这样很好,只要是愿意跟他接触了
,哪怕是写一张字条,这样都很好。
 
 我听他这样说,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但是我不是难过而哭的,我是为了他的热心而哭

 在白医师离开了之后,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我真的可以好起来吗?”
***
 当天晚上,我梦到了肯恩。
 我分不清楚那是梦,还是现实。
 梦里的他,从光里面走出来,衣服很干净,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带着宠宠的微笑走向
我,我下意识的看向他的左手,意外的发现,竟然是完好的,没有受伤。
 肯恩慢慢的走向我,一边轻声的说著,“不要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但我无法动,无法朝他的方向走去。
 肯恩的背后耀眼的光芒迅速的被黑暗吞噬。
 他走到我的面前站定,右手猛然抓住我的左手,惊叫的说:
“但是为什么你不下来陪我??”
 
 我惊慌不已,一直往后退,在我面前的肯恩,突然变得水肿,腐烂,空气里传来一阵沉
重的尸臭味,肯恩的身体上的肉一片一片的慢慢掉落,他的左手"啪渣"掉落在地上,四
分五裂。
 
 “肯恩…你不要这样…。”我痛心疾首的悲声哭喊。
 
 肯恩却茫然不觉,只是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惊叫的质问我:“为什么丢下我?!为什
么?!”
 丢下你?
 肯恩?
 你的尸体不是随着爆炸掉到海里被淹没而消失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分钟,也许几分钟,我不知道,在梦里,连时间都变得那样的
不真实,肯恩终于再次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伸出了他的右手,苍白腐烂浮肿,让人恶心,
但我完全不想逃避,就像死刑犯一般的面对他,看着他,慢慢的再度抓向我,突然之间,
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但我感觉不到他的恨,或是恐惧,不是带着希望,也不是带着绝望
,而是带着有些遗憾的眼神,看着我。
 顿时间,他抓住了我的手,我只感觉到,那个触感让我永生难忘。
 “啊啊啊啊啊────”我在病房内的病床上缩成一团,在大半夜的晚上,放声哭喊的
尖叫着!!
 
 “不──不──不──”
 没有人听懂我在喊些什么,是叫肯恩不要过来,还是不愿看见肯恩的尸体,还是根本无
法接受他死去的现实,我在病床上缩成一团,不断的尖叫着,护理站的护士突然冲了进来
,想要阻止我在半夜大声哭喊,但是她一个人按不住我的挣扎,只好跑回护理站求救,带
了几个男护士把我压住,我奋力挣扎,放声哭喊。
“不要动!不要动!打了镇定剂你就会好多了!”
 我完全听不进去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只看见肯恩全身湿淋淋的尾随着护士进来了我的病
房,他站在房间门口,缺了一只左手,全身浮肿腐烂发臭,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庞,但我
就是知道,那是他,那就是他。
 我看到了肯恩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只知道我快要
崩溃了,激动的用力挣扎,放声大叫。
 
 然后男护士压住了我,另外一个护士帮我打了镇定剂,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我把被子
盖住全身,全身缩成一团,缩在病床的最角落靠着墙,缩成一团。
 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有些抱歉的跟我说了一声:“你刚刚那样子发狂,我们怕你会伤
害到其他病人,所以要先把你绑起来,等你冷静下来,就放开你。”
 她拿出一件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精神病患服,从前面帮我穿上,然后在我的背后打了好
几个结,然后用绳索把我固定在床上,让我无法挣脱。
 我动了一下,发现护士还真的把我綑了一个结实,让我动弹不得,然后镇定剂的药效渐
渐发作,我在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肯恩溼淋淋的从门口走了过来,静静的坐在我床边,
举起了他的手,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轻轻的拍了拍我的头,就像他从前对我做的那
般,宠宠的,轻轻的。
 我看着肯恩的脸,因为泡水浮肿,已经扭曲成一团,不成人形,全身浮肿腐烂发臭,但
我逃不了,也不想逃了,因为他就是我的肯恩,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都是我的肯
恩,一直都是。
 我的身体被绳索固定了,所以我只好用脚去踹那个紧急求救的按钮,每个病人的每张病
床旁边都有一个那种按钮,是防跌倒专用的,然后下一刻,警铃的轰鸣大作,一个女护士
恼怒的冲了进来,我疲倦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对不起,一直给你们添麻
烦,我按铃是想请妳帮我一个忙。”
 我跟她说了肯恩来找我的事情,但是她根本不信,当我是一个疯子。
 我摇了摇头,疲倦的说:“那这样子好了,妳帮我打一通电话给…,我想跟他们确认一
件事情。”
 我忘了我打了电话给谁,也许是丹尼斯,也许是史汀,也许是肯恩的家属,也许是我的
家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电话这头很疲倦的问道:“肯恩的尸体找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没有。”
 然后质问我说,尸体不是应该随着爆炸灰飞烟灭了吗?
 我说:“没有,肯恩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然后过了几分钟,换了人跟我说话,是丹尼斯。
 丹尼斯感觉似乎也很疲倦,他似乎很害怕惊吓到我,他用很轻的声音问着我:“你说你
看到肯恩了?在哪里,怎么看到的?”
 我知道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但我就是觉得丹尼斯会相信我,于是我跟他说了,肯
恩来找我了,全身浮肿腐烂发臭,现在就坐在我的床旁边看着我,轻轻的拍着我的头,我
没有疯,我真的没有疯,他真的来找我了。
 丹尼斯听了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跟我说这件事情他会处理,要我安心,不要再胡思
乱想。
 我点了点头,但我没有说好,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丹尼斯仿佛能够看到我的动作一般,那样的默契。
 他说他隔天会去警察局一趟,帮我确认这件事情,我笑了笑的跟肯恩说,他们说明天就
会去找你了,你不会是一个人了,肯恩仿佛能够听懂我说的话一般,只是无声的点了点头
,然后慢慢的从我的床边消失,像浮水印一般,身影慢慢的变淡,变淡,然后消失,留下
了一滩水的痕迹。
***
 隔天白主任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上就从山下冲上来九号病室看我,我还是像颗球一
样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躲在墙壁的最角落。
 
 白主任看我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只好跟我说了一些,我应该要听,但是我觉得是废话
的安慰,然后他看到我放在床头边柜子旁的黑色笔记本,他拿了起来跟我说,如果真的放
不下这件事情,放不下肯恩的话,就把这些忘不了的事情写下来,写进本子里面,然后忘
了它,他会帮我拿去烧成灰的,他说了一个冷笑话,但是我完全笑不出来,只觉得有股寒
意渗进骨子里,直至心头,让我浑身发著抖,把被子裹的更紧了。
 
 白医师探访完之后,我默默的看着笔记本发呆,旁边那支蓝色原子笔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静静的看着它,动也不动。
 良久,我终于慢慢的拿起了笔记本,慢慢的开始写下一字一句我对肯恩的思念。
 我写了很多,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幅,但说真的我不记得我到底写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一
直不断的在写着文字,一直写着,不断的,一直写着,我不知道我写了多久,只知道白天
变成了黑夜,我的手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才发现我的手掌因为不断的跟纸磨擦,因为我
拿笔写字拿的太用力,一直不断的磨擦,破皮流血了,伤口不深,但一直渗出血来,染的
整本笔记本变成血迹斑斑的本子,我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本子,好奇我到底写了什么
,可以从白天一直不断的写,写到黑夜还是不断的写,我把本子翻开,只看见我写了一个
"对不起…","我…"然后后面写了"肯恩…","肯恩…",我一页一页的翻著本子
,慢慢的我哭了出来,我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什么东西都没有写出来,就只是写了上千
次的肯恩,写到我的手都流出血来,我还是舍不得,放不掉,整个本子都是满满的肯恩。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应该要活下来的人,是肯恩,不是我,活下来的我,太软弱,也不爱这个世
界,没有肯恩的世界,我要来做什么?
 隔天下午我趁著职能治疗的时间,带着我的笔记本,从病房溜了出去,我脱队了,但是
没有人发现。
 空旷的户外,好久没有闻到的新鲜空气,但是我丝毫不眷恋,我看了看四周,有一栋最
高的医疗大楼,我用尽力气的跑了过去,然后按了电梯到最顶楼,没有人发现。
 我慢慢的,慢慢的,走到护栏旁边,然后嘴里咬着笔记本,爬了过去,在另一端,风声
呼呼,但我一点都不害怕。
 我把笔记本轻轻的放在地上,用鞋子把它压住,然后我向外探了出去,看了看底层楼下
,真的很高。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著:“肯恩,我就要去找你了。”
 然后我双手抓住护栏,身体向前倾,正要掉下去的时候,旁边的铁门突然被踹开,白医
师脸色苍白的冲了出来,惊叫的说:“不要跳──”
 我转头过去看着白医师,对于他的热心,我的心中总有一股歉意,于是我用口语对着白
医师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我慢慢的将双手放开,头朝下的向前一沉,整个人突然失重掉落下去,我闭上眼睛
,在心中默念:“希望可以让我回到事情发生之前。”
 然后我,不断的,坠落…坠落…。
***
 我从高空下坠落,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十秒,我不知道。
 耳边突然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碰!"的一声,我知道我坠落到地上了。
 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楚,只觉得左边头部传来一阵麻木。
 突然之间,我的灵魂离开了躯体,我在旁边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左脑著
地,左边的眼球喷溅而出,哗啦哗啦的流淌出血来,以及脑浆。
 我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有种无以名状的感觉,有些释然,却又有些荒谬的感受

 “这样就死了吗?”我在心里默默的问著自己这句话。
 好像还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又好像什么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一样。
 有些矛盾。
 一道白光照耀到我的身上,将我的灵魂拉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我在白光之中,随着白光慢慢的升起,我漂浮着离开了地面,然后跟着白光离去。
 眼前尽是一片浓稠的暖和光芒,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就只有无法形容的光芒,环绕着我
,照耀着我。
 暖洋洋的,像海一样。
 我沐浴在这样暖和的光芒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或许是几分,甚至是
几天,我不知道,只知道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很舒服。
 然后突然有一阵声音传来,问我是不是愿意停留在这里,他说这里是天堂,是我记忆中
那样虚无飘渺却让人向往的地方。
 我有些犹豫的,裹足不前。
 像是没来由的直觉一般,我突然转头,看向背后那道无以名状的黑。
 那个瞬间,我看见了真实世界的倒影,我看到无数的记忆片段在眼睛深处流窜。
 慢慢地,慢慢地飘流着。
 一边是天堂,充满著让我向往的无数暖和的白光。
 一边是记忆,充满著让我犹豫的无数记忆的倒影。
 在那个瞬间,我犹豫了,我迟疑了,却迟迟无法迈出那一步,向前,或是向后,我无法
决定。
 就在虚空之中飘浮着。
 那道声音却像是看出了我的迟疑一般,他和蔼的笑了笑,我感觉到他和蔼的笑了笑,然
后他问我,“迟疑吗?”
 我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迟疑?”他问。
 “我想…我还有事情还没做完。”我决定据实以答。
 白光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他说,“如果不去做的话,你怕你会后悔?”
 我点了点头回答,“如果不去做的话,我怕我会后悔。”
 他笑了笑,然后坚定的告诉我,“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去吧!回到你来的地方,继续你
所想要改变的人生。”
 白光跟着声音逝去,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像是潮汐一般,隐隐的传来一阵阵的波动,我不知道那样的黑暗之中有着什么
,也不想知道。
 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黑暗,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头看向那不断流转如逝的记忆碎
片,一幕幕的不断的流转放映着那样让我痛苦的过去。
 我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慢慢的漂浮过去,记忆的洪流就在我的眼前流淌。
 我努力的搜寻着那个决定性的事件的瞬间。
 但是没有,即使我再怎么努力的寻找,都是没有。
 只有更早,或是更晚。
 只有事情发生之前,抑或是结束。
 慢慢的,我看到了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在眼前涌现,我湿了眼眶,却不得不提醒自己看下
去。
 然后终于,我找回了自己。
 我看到丹尼斯正故作生气的叫我名字,因为我迟迟没有回应。
 然后我决定,就是这里。
 我的人生要从这里开始。
 重新开始。
***
 “史匹柏──史匹柏──。”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
映入眼前的是丹尼斯熟悉的脸庞,我记得,这个时候的他正故作生气的叫我名字,
因为我又不小心走神了。
 动了动眼帘,我有些僵硬的看着丹尼斯,润了润干涸的喉咙,我说,“怎么了?”
 “怎么了咧!我话说到一半你怎么又走神了!”丹尼斯哇哇大叫。
 我嘻笑着请他不要生气。
 我看了看旁边,原来史汀也在。
 但那个人呢?
 那个人为什么不在?
 我正想要问丹尼斯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温和的笑着说道,“怎么啦!宝贝蛋,
阿柏又惹你生气啦!呵呵。”
 闻言我的身体一僵,是肯恩。
 我僵硬的转头过看着他,这个瞬间我不晓得已经等了多长多久,但我已经等了太久。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看着肯恩,只硬生生从齿缝憋出一句,“你…不是死了吗?”
 肯恩闻言哑然失笑,轻轻的,宠宠的,拍了我的头一下说,“我这不是才刚来吗?怎么
会死了?”
 看着肯恩,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突然走向前去,用力的抱着他,然后眼泪无法控
制的夺眶而出,“呜哇──!!”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肯恩顿时傻在一旁,两只手不知该往哪里放,一个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拿我没办法
,只好用眼神向丹尼斯求救,用口语问说,“怎么了?”
 “不知道。”丹尼斯翻了翻白眼,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我说啊!”丹尼斯拍了一下我的肩头说道,“你们只是分开个几个小时,不用搞的像
是生死离别一样吧!”
 我有些尴尬的放开肯恩,却还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深怕他又消失。“这不是太过害怕
了嘛!”我理直气壮的说。
 肯恩闻言哑然失笑,轻轻的,宠宠的,拍了我的头一下说,“傻瓜。”
 然后随即抱了我满怀,深深的,紧紧的。
 我把头深深的埋入肯恩的肩头,用力的感受着属于肯恩的味道。
 嗯。
 这是肯恩。
 我回来了。
 这是一段太过艰难的日子,我终于撑过来了。
无比真实的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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