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 魔女(三十五)

楼主: funny1990 (小婷)   2016-04-12 18:26:34
魔女
晚饭平淡无奇,令那些想过上欢乐一整天的贵族和战事后想放松一下的骑士们大
失所望,每个人只多了一杯酒,上等的葡萄酒,仅此而已。餐桌上的谈话声少了──谁
都在揣测领主的心神,想他还是给众人的沉默惹毛了,对翻译一事耿耿于怀。菲菲也感
受到这股阴郁的气氛,想说些好听话活络活络,却使不上力,只换来姐姐伊莲娜偶尔
投来的白眼。
使节也不和菲菲说话了,低着头沉默的吃饭。在气冲冲地打发走老女仆之后,菲菲
派了位小女仆探听消息,说是茉莉的状况很糟,不知怎么的,给小狮子气的生出病来,
在伊卡德的安排下回房休息……没提到使节、没提到奥佩莉,没提到姊妹间的嫌隙,
他们没把茉莉的心病和婚礼的传闻凑在一起──毕竟茉莉的体弱多病是事实,她打从开
始来到此地就鲜少踏出房门。
她想告诉他,这里的人很傻、傻到连茉莉怀有身孕都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他回避了菲菲的眼光。
这是个霎然而止的狂欢会,那梦幻一般的午后时光如过眼云烟,冷冷的沉淀下来,
菲菲不甘心,她还没玩够,马车里的少女告诉她会有场庆祝胜利的狂欢会,届时从战场
上归来的骑士将与一伙儿同乐,抛开繁文缛节,她们希望她能见识一下此地的欢愉,并
不如她所说的那样枯燥……只是一切成空。
菲菲有些恼怒的望向占著大位的领主,他的神色阴郁,也安静地吃著饭,伊莲娜就
坐在他的身旁,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看了就好笑。领主的另一边则坐着大病初愈的
伊卡德,餐桌上的他举止得宜、神色安稳,一身正式但稍嫌老旧的套装,俨然大人的模
样,对伊莲娜看也不看一眼,这让菲菲有点儿安慰。
“她终究是老了。”菲菲想。要是伊莲娜结婚了,就得待在这里,自己便自由了,
那座宅邸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她的所有物,施展魔法不再碍手碍脚,也好找个理由把茉莉
赶出去……反正她够聪明,能找到出路的。
况且以一个普通女人来说,她长得不差。
菲菲温柔的看着使节,对方终于抬头,两双眼睛碰上,他立刻扬起嘴角又立刻抚
平,这一瞬间的笑无疑是种鼓励,菲菲感觉暖洋洋的,也跟着低下头,安静的吃饭。
骑士们的饭局就没这样沉闷了,他们大声的讲话,把果汁当酒在喝。瑞比欧坐在
正席上──这是种礼遇,而他的人格也恰如其分的适合这个位置──他专注地听取消
息,凯的事让他吃惊,菲尔则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讲著凯的不是,从他的见习
时代开始到立下功绩、成为破纪录的年轻骑士长。“那家伙以为杀几个人就可以为所
欲为了?”菲尔大辣辣地骂道。
瑞比欧摇头,要他别讲下去了:瑞比欧毕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尽管凯是冒
犯,但听起来,那家伙受到屈辱比他应有的惩罚还要严厉许多,这已经够了。
“您大人有大量,我可没有。”菲尔狭促地说,“我昨天也在场,他讲话时可
没有您这样温和。”
瑞比欧苦笑,心理一阵刺痛。
那正是他最柔软的地方。
乌力好奇地往这边看来,瑞比欧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真的只剩下那名老妇了?”瑞比欧问。
“当然!”菲尔豪迈的饮品一饮而尽,咂著嘴说:“凯把可以充做苦力的壮丁都杀
啦!该死,至少我还可以选一个当奴隶呀!我家那口子老嫌新来的仆人力气不够,打个水
要花上老半天,多跑好几趟……结果就剩这么一个老太婆。”
然后他压低声音,凑近瑞比欧的耳边,“唉!那死去的女人很漂亮哩,要是她没
死,倒可以卖给老板。”他边说边眨着眼睛。“反正怎么样都好,又不是要天天碰面
的,也治不了我。”
瑞比欧推开他。“你嘴巴真臭。”
菲尔笑了出来,“就是这样我才一直升不上去,该死!”
瑞比欧跟着尴尬地笑了。
“不过我可不会像凯那样笨,”菲尔说,“解除婚约?真敢,他也不想想小狮子的
家世,她的父母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说到底,他能当上骑士长还不是靠着小狮子
的……”
“这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谁也不欠谁了。”瑞比欧说,菲尔疑惑地望着他。
领主同意瑞比欧的处置,小狮子将被关在地牢直到有人能懂老妇的语言……领主毕
竟是考量到了她的身分,当着少女的面拷问犯人不太妥当,只是她再也不能随进出城
堡,除非领主下令──纵然是碧耶拉的邀请也无能为力。
她就这样完了,进过地牢的女子怎么还能在上流阶级间行走?何况在走廊上的浪荡
言行,她的父母在得知消息后吓得脸色发白。
瑞比欧同情她,但小狮子得为自己的行动负责。他同样把事情告知了凯,混合著报
复的情绪,凯的神情复杂,一语不发,最后只说他得出城找翻译了──却有人看见他往
城里的一处酒吧走,掀开了门,身影埋没在酒馆昏黄的灯光里。
瑞比欧想这样已经够了。
“您知道,有时这是一种软弱。”菲尔喷出了一口气说。
瑞比欧微笑,“我已经不在战场上啦!”他举起杯子,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面
对的也不是敌人。”
* * * * *
地牢里又湿又暗,老妇紧抓着她的膝盖,不断捶打,呻吟著。她的眼已是半盲,模
糊中,黑暗里只看见一团晃动的光晕──插在走道烛台上小小微弱的焰火。她的鼻子很
好,耳朵也不差,闻得到经年累月的铁锈血腥,牢房里头堆积的汗水味道,听得见隔壁
牢房里传来啜泣,以及铁链摩擦、碰撞的细微声响。
她哀吟,他们以为的语句其实是无意义的喊叫,了解的人已经死了,她的儿子呐!因
为不想理会而死去……那个魔魅般的女子降临,风一样的勾走了所有人的灵魂!
她不知道下午那两个被拉进来的女人是怎么回事,一个疯癫的笑,一个疯癫的哭,
两个女人带来了新鲜的空气,淡淡的香水味,以及热烘烘的阳光的味道。
没多久这些东西就散去了,降落在生了青苔的石板地上,被阴冷掩盖、散去、阳光
不再,她怀念至极。
如今她唱的歌是一生的懊悔,除此之外,老妇一无所有。
牢房里有了动静,狱卒拖着半死不活的脚步走过来,鞋底沾黏着什么,脚步声不大
干脆,还错错落落,门的声音当当作响,一碗热的粥──依靠着气味和热度以及模糊的
视野,她猜想──凑到了老妇的面前。
“快吃,”狱卒喝道,“别死在这里。”尽管老人家根本听不懂。
“哀!哀!”老妇嘶哑的喊,边捶打自己的膝盖。
狱卒没理她,凌乱的脚步走过她的牢房,将较为丰盛的饭菜递给小狮子。
小狮子看也不看,低着头,神情茫然。她的头发在酒醒之后便自己粗略的拢过一
次,同关在一处的女仆想要帮忙,却给嫌恶的拒绝了,缩到角落里头哭。
“我想回家。”小狮子呆愣地说,声音轻的像蚂蚁。
领主终究是把她关入了地牢里,三堵漆黑的墙、生锈的铁栏杆、潮湿的石制走廊,
以及女仆的哀鸣和隔壁老妇的低诉,这里的空气闻起来有酒的味道,狱卒巡视的身影
摇晃,像是暗夜里潜伏的鬼魅,也像是奥佩莉妖娇的影子。
他们把她的酒给收走了,胸口的麻痺感逐渐退却,她感到灼痛,熊熊燃烧的焰火
依旧在,只是她清醒了──清醒却还是无法抑制,每一口呼吸都伴着眼泪。
“想家了?”狱卒问,“那就别在大白天的喝酒闹事!”
她没回应,摆在眼前的饭菜冒着热气,那味道却跟着牢里的阴湿一起萎靡了,小狮
子低头看着饭碗,盘子的边缘还有小小的家族标记。
“你就吃吧!”他说,“那是你父母带进来的,怕你吃坏肚子。”
凯。
小狮子忽然抬起头,凯冷不防地迎上她的目光。
她是一头狮子,眼里有燃烧的余烬。一张脸,苍白、削瘦、布满雀斑,那褐色的斑
点沿着脸颊直抵下巴,直抵肩颈,直抵每一条他曾在暗夜的仓库里触碰过的肌肉……华
服的裙摆蔓延在冰冷地壁板上,就著烛火能看见上头鲜艳的色彩。
有一瞬间,他想告诉她他才刚去过那家酒馆,就是以前小狮子常女扮男装混进去的
那家,老板好像更胖了,客人变少了,酒的味道变的很苦涩,他不再是骑士长了。
爱会摧毁一切。
牢笼外的,牢笼内的。
“我们找到一个捡粪的家伙。”凯说,“就等你吃完。”
小狮子的眼光扫过凯空荡荡的腰间,她不知道降职的事,她不知道凯为了奥佩莉杀
了许多不该杀的人,而小狮子为了凯毁灭了自己的一切。
你连剑也不需要了吗?她想,彻底的死心了。
“你先出去!”但她还有点尊严,还有点能守住的东西。
凯依了她的话,走出地牢,小狮子轻声唤来瑟缩在墙角的女仆,让她帮自己整理头
发、梳整衣服,那女人的手颤抖著,动作却很快,跪在小狮子身旁服侍她进食。
小狮子尝不出食物的滋味,只是有股暖流在吞咽之后流进她的心里,她挺直腰杆,
当作在饭厅一样优雅的吃,边吃边笑。女仆不敢看她,整个人几乎是匍匐在地上,以为
她又要发疯了──没有人是这样笑疯了的进地牢的,那画面恐怖至极,女仆以为小狮子
是给恶魔附身了才这样,心理想着等出去之后要给僧侣们在身上洒点圣水或过火才行。
领主压根不在乎那位女仆,小狮子的疯癫夺去了他剩余的注意力。瑞比欧想那女
仆八成是给小狮子的醉态吓傻了,因此最后指示她和小狮子一同进出,女仆在狱卒开了
门后跟着散发出异样神采的小狮子离开地牢,领主和一竿子的骑士就在地牢的门口等候
,她又吓得哭了出来。
小狮子在见到领主后优雅的行礼,神色寻常──就和在走廊上偶遇一样的自然──她
的眼光平等镇定的扫过骑士们,凯躲在几个人身后,不敢与她对上眼睛。
小狮子轻轻地笑了出来,在客套后转过身,踏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走上的廊道。
待续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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