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讪笑的十字架

楼主: jean4330 (珡榛)   2016-01-08 13:11:18
乍看之下,岩诚生得一表人才、耍得一口不得了的嘴皮子,但那骨子里,深深一副尖嘴猴
腮、不可被信任的深沉模样,令人看着发毛。
一面抽著低劣廉价的烟草,一面盘算著:“我究竟,该如何登上那位子?又或是,该怎么
将她给狠狠地拉下来?”
蓬头垢面、身上散著难闻的油垢味儿,他抠著发黄了的牙齿,遥望夕阳,吞云吐雾。
一旁经过的,是仅仅大他一岁的行政助理——她是雨秀禾,系上一位老师的情人,生得一
双内双丹凤眼,身上充满著文学气质。
雨秀禾与陈岩诚若是站在一块儿,陈岩诚即便有180公分的身高,也硬是矮了她好几截,
无地自容。
他怎也想不透——怎么她要留在这儿做助理,福利就这么好,享有正常30K薪水、劳健保
、公家宿舍;而自己,只能够领个20k不到,却要像条狗似地百般巴结主管与学弟妹。
“不行,我故意让自己瘦到免役,图的只是早点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岂能够继续让她霸
著那个位子不放?老子就是看她不顺眼,即便老子不坐那位子,也要她走人!”他心想。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算计。
*  *  *
自幼以来在教会长大的岩诚,即便懂得基督的教诲是要以“信”、以“望”、以“爱”、
和以“诚”待人,但他总是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主耶稣会原谅我的,只要我每天
向祂祷告、忏悔,祂就没事了。”
于是,他四处算计。
在教会里,他算计著教友,想尽办法让他看不顺眼的教友被排挤,一面装作关心他人的模
样。
望着因抑郁而不断吃东西的姊姊愈加肥胖的身子,他滴咕:“这样的丑女是有什么好?”
可他怨著的是:为什么父母亲都只看见姊姊?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点比她差了?
姊姊书读不好、长得不美、身材又胖,而他——伶牙俐齿、歪脑筋动得快,家里没钱,他
便想尽了办法去“弄”些过来;可要说“弄”,倒不如说是岩诚自己动了脑筋、说服了他
人给钱。
“唉,说自己也真是窝囊,说什么毕业一年内要搞个艺术行政,结果,待在这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的鬼山头上,能有什么出头?”他吐著菸,咕哝著。
“我说,万能的 主,我的耶和华啊,怎么就不让我好过些?”说完,他又吐了一口菸,
“说也奇怪,怎好像别人都不需要多做些努力,就能够谋得个好位子,而偏偏我就不行?

岩诚百思不得其解:“唉,就跟老爸说,我应该要叫作‘岩铖’的,我的‘铖’字该有个
金字边,而非言字边,这样我就不用靠嘴巴吃饭,随时随地自然有钱找上我来了,哪需要
像现在那般,捧著那只会耍嘴皮子主任,像条乖狗般地吐著蛇、摇著屁股尾巴怜乞著,弄
不好还得三不五时被骂个臭头,我呸!”
可岩诚自己内心深处也明白,自己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油头”——如话说得好:“说起来
吓死人,做出来笑死人”,要说才能,可真没有,只能纸上谈兵,反正出了包,自己也不
是个正职人员,出事了给正职扛就好,倒也乐得轻松。
反正,在学校做事,最重要的就是“跟学生打好关系”。
学校里头,学生最大,其他老师、教职员,说穿了都是个屁,学生们只要看哪个老师、教
职员不爽,稍稍投诉、向教育部陈情、或是投书媒体,再不就拉个白布条,怕事儿的校方
可就马上惩处了,才不问什么三七二十一,只要官方给得出个答案交待就好,也不管底下
的人如何个家破人亡,只要学校能够存活也便得了。
“哼,雨秀禾,妳岂是我陈岩诚的对手?妳不过就是个中字辈的私立大学毕业的女人,老
师的情人罢了;而我,堂堂国立大学毕业生,我好不容易从高植爬到了这儿,即便没有妳
的才情,可妳没有我的心机。”望着远方,他盘算著、讪笑着。
粗糙的手,抚著口袋里的十字架。
*  *  *
其实秀禾从未与岩诚结怨,秀禾刚来系上工作时,岩诚也已经大四了。
秀禾第一天来上班,岩诚便像只狗似地巴着她:“美丽的秀禾姊姊,您好,我是系上前任
的学生会长,也是学校前任的学生会长,更是这次协助教育部计画案、主任的爱将助理—
—陈岩诚,日后还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拜托秀禾姊姊帮忙哪!”
秀禾不太想搭理他,因为她从来不喜欢阿谀奉承又油条的人。
正所谓:“巧言令色,鲜矣仁。”
秀禾打量着他,而他也打量著秀禾,心中尝试垫量秀禾究竟有多少斤两重,却怎地也看不
穿。
可想想,岩诚在心中告诉自己:“算了吧,反正她暂时也对没有威胁,只要主任还宠着我
的一天,她就别想越雷池一步。”
可也许岩诚这样的想法,在秀禾眼里并不管用——秀禾从未想过要当主任身旁的红人,况
且,隔壁办公室还有个一天到晚挖洞给她跳、扛锅子给她背、找箭给她挡的马来妹,一天
到晚抢著巴结主任,她防不胜防,也懒得管了。
那时候,秀禾因为没人跟她交接工作,系上所有零碎大小事儿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所有
的文件也都是自己依著规定整理出来,就连法规、表格等,也都是自己做的。
没有人教,只得靠自己摸索——要不是为了心中深爱的那人,秀禾早出国了,哪愿意受那
一屁股儿的委屈?
可岩诚却是一天到晚想尽办法扯她的后腿——帐目核销胡瞎乱搞、毕业制作的影音资料能
够整理到不见踪影、丢了,要不就是胡乱诬赖演出的乐手,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
最后再看着秀禾挨着主任的骂,心里落寞的那表情。
“简直是太爽了!”岩诚暗地里拍手,“想取代我与马来妹的红人之位?就凭妳?想得美
!”
于是,岩诚开始四处找碴。
经费核销,岩诚不循着学校的规定填写单子、开立发票与收据,使得秀禾核销困难。
好声好气地同他说,他却拿起了电话,拨打到学校主计室,劈头就是一阵骂:“怎么不能
核销?我们去年就是这样搞,今年就不行了?你能不能换个脑袋想啊?你是白痴吗?”
在一旁听着的秀禾,是何其不堪?
只得过五分钟,打个电话过去与同事赔不是。
可岩诚却在马来妹那儿大肆张扬、炫耀着:“哎哟,我跟你们说,学校的公务员都是笨蛋
,你们看看,我学主任那样骂了骂,每个都乖得跟条狗似的!公务员就是欠骂啊!”
就这样,一直到岩诚毕业,也是时不时地这样闹一闹其他单位。
自己闹也就罢了,还有马来妹一起瞎搅和,搞得行政业务到了其他单位都被刁难,秀禾还
得私下一直为他们“擦屁股”、赔不是,满腹的委屈无处申,难受得很。
*  *  *
“哼!为什么我没有通过录音技术检定考试,秀禾就不让我使用系上的器材?太过份了,
她只是系办助理,我是学生比较大,岂有此理!”学生在学校福利社里抱怨著。
“唉啊,这有什么难的?你写信跟主任投诉她就好啦!”在福利社里巧遇学弟的岩诚拍了
拍学弟的肩膀,豁达地说。
“真的吗?”学生眼睛都亮了。
“是啊,你想想,秀禾现在因为跟老师的恋情曝了光,老师又被学生投诉性骚扰而定案、
走了人,说真的,那事情根本不关秀禾的事情,可经过我们设计了一下,大家通通都认为
是秀禾干的了。这下可好,老师走了,秀禾也成了千古罪人、设计仙人跳害老师背上了‘
性骚扰’罪名的女人,还有什么不能往她头上栽的?用力去投诉她便是了,反正她也不知
道,她只在意老师会不会回到她身边而已。况且,你想想,一个堕过胎的女人,名声都被
我们给搞臭了,她还能在这儿活吗?咱联合逼走她吧!”岩诚一面窃笑,一面说著。
“阿所以,控诉老师性骚扰的不是秀禾?”学生讶异。
“你管这么多干嘛,去投诉就对了!”岩诚说,“你想想,投诉她,你就能够得到使用录
音室的机会,不再需要经过考试,何乐而不为?”
这么说来,确实很有说服力。
不过几些日子,主任便接到了如雪片般飘来的投诉信,上头全都是有关于秀禾如何斥责学
生、态度如何差劲、管理器材与录音室如何不周……
种种的种种,使得秀禾苦不堪言。
岩诚默默看着,静静地在一旁讪笑,也不想想,自己毕业后所接到的第一份艺术行政工作
,秀禾与老师费了多少心思帮他。
有时,他的良心总是会拉扯着他,但岩诚总告诉自己:“反正,我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
‘仁义’二字,只有‘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望着秀禾桌脚边的小关公,那是秀禾的朋友送她的,去说是真的有入神开光的;可岩诚老
看那关公不顺眼,毕竟自己是基督徒,于是,时不时趁著秀禾不在位子上时,偷打那小关
公。
打完后,他总轻抚著十字架,讪笑着。
*  *  *
秀禾计画着要离开那鬼学校,反正,她的爱人也离开了,自己留在那儿也没用。
两人的孩子没了,身体也没能养好,从此虚弱。
自己的爱人逃避著一切,死活都要躲著让她独自面对,自己撑了那么半年多,过著遭人非
议指点的生活。
岩诚与马来妹命令在办公室工读的学生,以后上班时都不准去秀禾的办公室,要孤立秀禾

秀禾心里也明白他们在玩哪些把戏,也就莫不吭声地任他们欺负。
“反正,善恶终有报,只争早与迟。”秀禾安慰自己。
可在无意间的ㄧ桩采购案,秀禾愣了——自己办过那么多场采购案,可从来没见过一台录
影剪辑的桌机要花上五十万的。
“不妙!”秀禾心里暗叫。
她望着在门口的岩诚,那奸诈的眼神,与微微的讪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马来妹,则是走进了办公室,用命令式的口吻对秀禾说:“秀禾,那个你打电话给开心
,跟他们说,岩诚开电脑店的朋友可以赚少点,叫他们配合岩诚的朋友来做这个案子。”
“啊?”秀禾愣了,心中盘算著:“这是回扣,碰不得啊!碰下去,上头签的名字可是我
雨秀禾的名字,马来妹非但没事儿,岩诚也只是条捧著主任的狗,而且他并非校内正式聘
任的人员,这万ㄧ爆开来,首当其冲被调查的可是我啊!”
秀禾笑了笑,其实私下早告诉了所有认识的厂商别碰这案子。
眼见着案子就要吃了憋,陈岩诚终究是忍不住了,打了电话给厂商。
“龚大哥,那个如果你来标这个案子的话,电脑那50万的钱我们可以像我等等讲的那样分
……”岩诚话都还没说完,便被电话的那一端给打了下来。
“陈先生,你我都见过面,我瞧你也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何必做这种歪脑筋?搞这种小
手段?年轻人哪,回头是岸,你好手好脚的,搞回扣都不会感到羞耻吗?好好找份正当工
作吧!”电话那头劝他。
他愣了,对方挂了他电话。
“可恶的雨秀禾,竟敢挡我财路!”他愤怒。
“现在可该怎么办哪!”马来妹在一旁急着。
“不急,妳不是已经先上了停止招标的签呈?就看明天能不能仅急将招标给停下来,之后
我们再来想办法,别便宜了那女人!”岩诚对秀禾恨得牙痒痒地,巴不得让她身败名裂。
“雨秀禾,看我怎么整死妳!”他在心里怒吼著。
于是,采购案在第二次公开招标前一天紧急喊了停,从此,他便开始宣称:“回扣是秀禾
要收的,秀禾实在太可恶了,专开一些冷门的器材,图利厂商!”
这无非对秀禾又是另一重伤害与打击,心灰意冷。
*  *  *
最终,秀禾被逼走了。
疲惫的她,不想计较什么,纵使心中有再多的苦痛,被众人说得如何不堪,也就忍着那口
气选择了离开。
“欸,我跟你说,秀禾都不交接,财产、器材都管到丢光了,说不定都她偷走的!”岩诚
对学生们说。
“真的假的?她不会做这种事的!”与秀禾相识多年的转学生说。
“哪,我在她的抽屉里翻到了被撕掉的财产标签,一定是她偷的!”岩诚比手画脚著,越
发地夸张。
马来妹在一旁七嘴八舌的附和著。
岩诚摸著时字架,心中默唸著:“ 主耶稣,原谅我的罪。”
他讪笑着,继续造谣著,猖狂又招摇地兴著风浪、欢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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