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井之徒的口耳相传里,有个能让人实现任何愿望的地方。
那里保证期望绝不落空,只要你能支付得起代价,而且不畏惧结局以绝望收场。
那是间当铺。只限有缘人才能一窥究竟的神祕当舖。以人生为典当品的,魔女的当舖。
夜风猎猎。离港数百公尺的海面上。一艘快艇正在向前疾驶。越远,就越安全。
午夜已过,男人对自己的处境心里有数。
十天之前,他还是个身无分文的亡命之徒,
今晚为止,他赢得了这辈子也挥霍不尽的雄厚财富。
没有风险的豪赌最是过瘾。那些扎扎实实的钞票砖,全都一捆捆躺在船舱中的皮箱里面。
他早就找好了地下的汇兑管道,那些现金全都从新台币换成了人民币。
只要愿意出手续费,洗钱和偷渡这种小事自有人抢著帮忙处理,
甚至连在对岸帮他接风的酒席都安排好了。不过他当然不会笨到真的出现。
有利可图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大家都知道他孤单一人又身怀巨款。
黑吃黑这种事他听得太多,可不希望在自己身上真实上演。
他真庆幸自己那时选对了路。只要再走完这最后一步。
男人吹着海风,同时回忆著恍如隔世的梦幻翻身,以及盘算起吃香喝辣的美好未来。
毫无预警,引擎发出停止运转的呻吟声,猛然咳呛两下后就失去喘息,完全安静。
男人暗叫不妙,转身查看。船头处却传来了极轻微的震荡。
茫茫大海,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船首甲板竟蹲踞著一名少年。
男人回头,目露凶光,持刀在手。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客人,您是不是忘记去赎命了?”
凭空出现的清秀少年嘻皮笑脸,全然无惧男人脸上的狰狞冷冽。
“你哪位?”男人明知故问,只为了争取时间,调整好有利于近身肉搏的攻防角度。
在江湖上鬼混了大半辈子,他可不是没见过血的二愣子。
“在下杜仲,是魔女当铺的业务专员,负责所有外勤事项,包办各类疑难杂症。
例如讨债。”少年悠然踏步,直到男人挥动短刀保持距离,不准对方继续靠近。
杜仲嘴角依然挂著笑容,对男人充满敌意的恫吓视而不见。
“听都没听过。”无赖成性的男人打算来个否认到底。
他本来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阴暗处的下三滥,习惯在最肮脏污浊的乌烟瘴气里呼吸打滚,
坑蒙拐骗偷抢嫖赌无所不为,说谎欺瞒只是家常便饭。
“恐怕是您忘了。您确实和我们达成交易,时间就在十天之前,约定好午夜到期。
现在您逾期未归,在下才冒昧打扰,特来催缴。”杜仲彬彬有礼的欠身垂首。
男人大喝一声,如兽咆啸,手上的短刀割破空气,划出寒光招呼过来。
把握空档,发难猛攻,阴险偷袭,一击得手。
尖锐而锋利的短刀插进杜仲胸膛,深深穿刺,直没入柄。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道将少年震退了小半步。
杜仲眉头轻皱,却毫无痛苦神色,只是面带责备抬起头来,终于对男人的冒犯感到不悦。
男人吓得松开了手,踉跄退后。
“客人,请不要再做无谓的多余举动。否则我将视同您意图毁约。
魔女当铺对背信从不宽容。”
收起笑容,杜仲拔出短刀,抛入海中,伤口一滴血也没有流出。
不,杜仲的胸前根本没有伤口,只是衬衫上破了个洞,露出底下私毫无损的完整肌肤。
“怪……怪物。”男人目瞪口呆,结结巴巴。
“麻烦您清偿债务,或是选择让我取走抵押品也行。公事公办,请您见谅。”杜仲逼近。
男人双腿发软,重心不稳,后仰摔跌,坐倒在地。
“抵押品?什么抵押品?”男人连连摇头,面色苍白。
“看来您的记性真的不好。请容我再提醒您一次交易内容。”
杜仲停下脚步,接着说道:
“您以四十年的寿命……正确来说,应该是“青春”为抵押品,
和魔女换取了为期十天的绝佳强运。
在这十天之内,您是每赌必赢,只要出手下注,定会横扫千军。
就算赌场恼羞成怒,想对您动粗或来阴的,您也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不管遭受到多少灾厄危险,都可以扭转乾坤绝处逢生。
只是十天之后,您就必须回来归还强运,
并且附上人生中剩下的所有好运当成利息,以赎回典当给我们的四十年青春。
您抵押的青春之所以不先收走,是怕您急遽衰老会行动不良,
纯粹是为了方便和体贴客户的通融之举,就像是汽车借款免留车的道理一样。”
杜仲不急不徐,将手掌放上男人头顶:
“请问除了借给您的强运以外,您希望我再取走哪样?四十年青春?还是剩下的好运?”
“等等!等等!”急中生智,男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声吼叫:
“当票呢?口说无凭!你们是开当铺的,一定有当票的存根联吧?拿出来给我看啊!”
“您又糊涂了。店主一定明白告知过您,我们当铺并不开立书面证明,
只有摆脱不掉的灵魂契约。除非客户对约定内容完全了解,并且同意,
不然交易绝对无法成立。交易一旦成立,其强制力并非任何白纸黑字的文件可以比拟。”
杜仲失笑,摇了摇头,掌心发劲。一望无际的黑暗汪洋,回荡起惊恐绝望的惨叫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