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看绿萼小姐似乎没有起疑。”樊一翁恭敬地向师父禀报。
公孙谷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事情最终……还是只能走到这一步吗?
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夜色如墨,绝情谷中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过枝头,传来稀稀落落的簌簌声响。樊一翁提
灯行至师父公孙止的书房外时,忽听得里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喃喃自语。他心里觉得奇怪,
脚步轻轻停下,便靠着门缝凝神倾听。
“十年之劫……果然还是躲不过么?”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正是师父—绝情谷主
公孙止。
樊一翁面露惊讶,忍不住往门边靠近些,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烈焰心法》阳之极也,十年一劫需要阴阳调和,方能平衡脉中火气。若无六阴之女相
助,便会遭受烈焰焚身之劫,至死方休!”
此言一出,樊一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向来知道师父所练心法威力
非凡,却不曾想竟有如此可怕的缺陷。原来烈焰心法,至罡至阳,修炼此功法时,需要有
一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且面相属阴、脉相也属阴的六阴之女相助练功。在脉火
炽盛、阳极反噬之时,行阴阳调和之事,以助修炼者平衡体内的极阳脉火。
“千尺……自你走后,我这九年来苦寻那六阴之女,奈何六阴之女万中无一。如今十年将
至,为夫这条命,怕是也该走到尽头了……”
公孙止声音低沉,似在自语、似在叹息。烛火微微跳动,映得他的身影瘦削,似乎比往日
更加憔悴。
樊一翁再也按捺不住,轻轻扣了扣门框,低声道:“师父,弟子冒昧,适才听闻您的烦恼
,心中实在不忍。”
以樊一翁的武功修为,决不能够如此接近师父而不被察觉,但今夜公孙止已被此事心烦多
日,身心俱疲之际,才没有发觉。公孙止脸色微变,略一迟疑,沉声道:“你进来吧。”
樊一翁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直言道:“师父,六阴之女真如您所言,稀世罕
见,弟子却不信谷中便无此人。还请师父告知,究竟有谁符合条件?”
公孙止望着窗外,神色复杂,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谷中人口稀少,符合六阴之相的
女子,只有两人。”
“两人?”樊一翁精神一振,忙问道:“敢问师父,那两人是谁?”
公孙止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最终缓缓开口:“一是东村的芙蓉……可她今年才只有十岁。
”
“十岁?”樊一翁眉头紧皱,轻轻摇头道:“孩子怎可牵涉其中?敢问师父,另有一人是
谁?”
公孙止长叹一声,双手负于身后,似不愿再多言:“别再问了,另一人更是让人难堪!”
樊一翁见师父神色愈加沉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说道:“难道说……是绿萼小姐?”他
的目光偷偷扫向师父,却见公孙止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一副无法启齿的模样。师父虽然
不置可否,但此举无异是默认了此事。
樊一翁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此事果然极难,但事关师父的性命,不得不为,
且看弟子的手段如何。”于是才有之后的,樊一翁假装猎兔剥皮,实则献兔给公孙绿萼的
这一出好戏。
话说回到现在。
樊一翁继续向师父禀报:“绿萼小姐那边,我已经稍加疏导有成,总是得要让她慢慢知晓
,能救得师父性命之人,只有她一个。”
公孙止立于堂前,双手负后,神色阴沉如天际将雨未雨的阴云。他侧身瞥了一眼身旁的樊
一翁,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翁啊,为师思忖再三,这般坐以待毙实非良
策。为师决意离谷,寻访六阴之女,总好过困死于这绝情谷中。”
樊一翁心中一凛,暗自叹息:“师父果然还是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师父是当代豪侠,父女
之间败坏伦常,他是无法接受的。”虽然一翁心中百般希望师父能与绿萼师妹阴阳调和,
以解性命之危,但是依旧恭谨,拱手问道:“师父,若是那六阴之女遍寻不著,当如何是
好?”
公孙止眼神微冷,语气却更加坚定:“找不着便继续找!天下之大,六阴之女在所多有,
莫要自困于井底之蛙的视野,白白耗尽时日。”
语毕,他稍作停顿,随即语调放缓,转而说道:“一翁,为师离谷之时,谷中大小事务便
托付于你。萼儿年纪尚幼,难免有处事不周之处。你身为她的大师兄,需多加照拂,这样
为师才能无后顾之忧。”
樊一翁心头微震,岂会听不出这话中隐隐透著托孤之意?鼻头一酸,忙低头答道:“师父
放心,徒儿定当全力照顾绿萼小姐,绝情谷上上下下亦定不敢懈怠。徒儿只盼师父早日寻
得六阴之女,度过此劫平安归来,还绝情谷一片清明。”
听得徒儿如此真挚的话语,公孙止目光微动,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但他深知,此时须要刚
毅坚强,否则徒儿难免更添悲伤。他强自振作,语调一转,故作轻松道:“什么劫不劫的
,为师福大命大,关关难过关关过,你也莫要多思多忧,安心守谷便是。”
话音未落,公孙止转身大步向堂外而去,袖袍扬起一片毅然决然。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
孤寂而坚毅,唯留樊一翁立于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隐隐泛起一抹湿润,却
终究未让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