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代的图画很快就阖起来了,
生命的春天不知不觉过去了。
青春这个生命的季节,
会在不知何时前来何时离开的状况下过去。
——《鲁拜集》
那一年我二十四岁,认识了妲这个女人,过不久,我们同居在她的小房间里。与其说是同
居,不如说是一种上下班的关系。我跟她住的很近,而家里的房间那时是住着我的未婚妻
,我的未婚妻大我两岁,与我家人很熟,因为工作,过不久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她是个
很普通的女人,普通到我无法用任何形容词形容她,同居了三个月,我就不再愿意与她做
爱。但因我贪恋需要一个人的感觉,所以我像收留猫一般的收留她,因为我的房间太寂寞
了。在淡水的家里,因为离著海边的关系,冬天与晚上的风很大,我一个人在那个房间,
度过了十六岁到二十二岁的生活,那时晚上听着风声,像是鬼魅一样,说著各种恐怖的故
事,我因身体和内心的寒冷而全身颤抖。那个普通的女人,善良但是厚脸皮,一住就住在
我家里不走,但至少晚上那几年的晚上,不只有一个人在。
在与她同居半年之后,我开始不断的外遇,我很早就了解到自己对爱情这种事情的感觉很
薄弱,我与外遇的对象也没有任何爱情的火花,顶多只是为了刺激的性爱而说了一些甜言
蜜语,那时的我对女人很容易得手,只要说著自己都不信的话,渐渐的挑逗著对方的欲望
就行了,当然得手的对象素质也不怎么样,不是外表不漂亮,就是外表中上却谈吐极为普
通的女人,我记得某次与从高雄坐飞机上来与我做爱的对象,在阴暗的小旅馆完事之后,
她居然对我吃东西的举动表示生气,也许那时候我就对于前戏与后戏感到厌烦,觉得那只
是一种男人体贴的虚伪,毕竟男人只是在发泄而已,发泄两个字使我感到轻松,因为那可
以让我做自己,我实在是不想戴着体贴的男人的面具做爱,悲哀的是,我也无法跟女人进
行性发泄以外的事,我不在乎对方的感受,也是因为不愿与每人维持长久的性关系,久了
之后,我觉得非常寂寞,每次回到家里,都感觉自己内心的某处又更崩坏了一点。而我养
的那个像猫的未婚妻则是像傻子一样等我回来,但至少房间里我不是一个人。
这种关系在我认识了妲以后,人生旋转的齿轮有着稍微不一样切换,而原始的轨道就是一
种令我窒息的关系,我想切换到不同的轨道去旋转自己。而随时又可以切换回原本的齿轮
,就像所谓的上下班一样,上班族习惯离开家之后戴着面具过活,而我则是回家的时候戴
著面具过。我第一次见到妲,就感觉出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一种寂寞的味道,这样的味道
让我每次做爱之后都觉得很安心,使我感觉我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是一个人。第一次见面后
,我们理所当然的脱了衣服互相拥抱,这与我之前的女人为了发泄欲望而上床那样不同,
与她在一起时,就像抽了鸦片沉在无限深的蓝海里,往上看着天空及泡沫将自己湮灭,此
时我的凶狠与阴郁就像被她包覆在一起,被她的爱欲所吞噬而消失,这让我远离我对生命
的徬徨与手足无措。
她在跟我交往之后就甩了她的日本籍男友,让我白天也可以睡在她那儿。我们在白天也习
惯拉上厚重的窗帘,在昏暗的房间内点起老式的灯光不停的做爱着。有时候我清早就出门
找她,去她那边用完早餐之后就一直做爱,一直做到傍晚的夕阳出现。她喜欢在做爱休息
的时候告诉我一些文学的事,我某部分的文学素养就是在射精后接受启蒙,那时我一直在
被她喂养我孤寂的灵魂,而我则喂饱她的性欲,我喜欢看她身上的罂粟刺青在做爱时的扭
动,使我感觉到自己沉浸在一种迷幻又自我毁灭的欢愉里。对渴望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完全
自由的我们的灵魂来说,我们只想在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一直性爱。
她有嗑药的习惯。
于是我让她辞去外商的客服工作,让她向银行借了一笔信用贷款之后,某天就与家里不告
而别,与她到花莲租了间大房子住在一起,我们有时在满天星斗下裸著身体,在家里就可
以体会到户外野合的刺激与浪漫,那边的光害及人烟少,发出极大的淫秽声响也无所谓,
只有黑暗中的动物叫声会对我们的声音应和著,仿佛我们也是最原始的动物,仿佛伊甸园
的亚当夏娃从没被放逐,就在伊甸园内毫无羞耻的使劲儿做爱一样,这使得我后来回到都
市的环境后对压抑的环境产生更多憎恨。
我们相约要在钱用完之前一起殉情,可惜在钱用完之前,我们的爱情就出现了裂痕,她却
喜欢像吉普赛人一样摆摊卖点东西贴补家用,而我对世俗的工作没有任何兴趣,我不喜欢
她把我一个人放在家里,一个空荡的房子里等她回来,而她说光是做爱的生活实在太无聊
,在某次大吵之后,她要求把我的阴茎切下来送给她,被我拒绝了,我曾经答应过她,在
自己死亡之前把阴茎切下送她,而我的反悔也代表我从这段出世的奇情恋爱关系中清醒,
我出其冷静的不告而别离开了妲,一个人搭车返回淡水那可以时常听见寒冷北风的房间,
我的未婚妻居然还住在那,仿佛我只是去上个班回家一样,无法理解的完全不当一回事,
而我这次则像猫一样住回自己的那房间,踏入房间的时候,这一切又像做梦一样没有实现
感,我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