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Iphone内建铃声响起，席姆拿起手机，勉强睁眼确认时间后按下通话键，来不
及抱怨被打扰的美梦，电话那头男子传来的讯息令他芒刺在背。
　　“席姆吗？是我，抱歉这个时候打给你。黄茜茹，你认得吧？她人不见了，没办法连
络上，她不在租屋的地方，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认识的同学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能帮忙
找到她人吗？”
　　瞬间清醒的席姆脑袋不断转动，打电话来的陈图彦是个办事灵巧细腻的人，虽然说话
的内容不完整，但肯定的是黄茜茹这个人失踪了，而且原因跟图彦可能有关系。
　　“好。”
　　图彦似乎松开了紧绷的神经“等见面了再说，务必帮忙找到她，拜托你了。”
　　尽管冷气仪表显示18度，席姆坐在床上仍直冒冷汗，挥去心中不安的想法，听见熟悉
又怀念的名字，黄茜茹这几个月她过得还好吧，应该是故意躲起来的，总不会每次都碰上
倒楣的事情。
　　为了引防万一，席姆再次拿起电话寻求可靠的支援，他乐观地想风波很快就会平息，
说不定茜茹很快会回应那些寻找她本人的留言。
　　席姆今年没有连络过茜茹，正确地说是从去年道别以后，尽管偶尔有见面机会，但那
些都只虚应点头打个招呼。
　　席姆对于生活现况感到满意，毕竟那时自己给了茜茹暗示和建议，而且思考后没有想
要追女孩的冲劲，追求所花费的时间跟力气都太高，那些女人感觉需要的不是自己，她一
定能找到更值得托付的对象。席姆打算让美好的时刻停留在回忆里。
　　席姆甚至窃喜，大概像是买断，划算的很，与茜茹相处一个迷人的夜晚，得到前所未
有的体验，而且彼此未来都没有受到不良影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果了。
　　然而这次没有任何人遇到黄茜茹。
　　十点，席姆走进教室，上课前他到晨间厨房吃个总汇三明治，甚至苦恼奶茶要喝哪种
口味，没有接到任何电话表示著没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完全忘掉了还不清楚茜茹的下落。
　　直到下课，传来前排女生的对话，内容提及茜茹发生车祸送往医院急救，正在喝水的
席姆顺间呛到，背弓起像要把肺咳出般作呕，不顾自己狼狈模样，向前抓着说话那人的肩
膀。
　　“妳说黄茜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妳怎么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啊，我是听人家说的。”
　　谈论著茜茹的长发女生看到席姆面目狰狞，整个人吓傻了，连同旁边的人屏住呼吸，
等席姆意识到失态连忙道歉跑出教室。
　　突然间席姆感到害怕，茜茹可能有可怕的意外，他难以忍受任何无法挽回的后果，拿
起手机确认有关消息，却没有任何发现。
　　图彦知道些什么吗？他今天没有来上课。席姆心想，随即找了图彦见面。
　　图彦和席姆分别坐在管院长廊的石椅两侧，上课时间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人迹，只有海
风拂过树叶的啸声，图彦简单描述事情经过：
　　“昨天晚上和茜茹吃消夜，她喝得很醉，我载她回我家，然后我们发生关系被馥梅看
到了，之后馥梅往外跑，我跑去追馥梅，再回家茜茹就不见了，任何方法都连络不上，因
此赶紧找大家帮忙。直到半个小时前听李老师说茜茹发生意外。”
　　“李老师有说在哪间医院吗？”席姆仔细听着图彦说的每句话，试图保持冷静地语气
说著。
　　“席姆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似乎比较关心这件事。也许车祸是虚惊一场。”图彦挂心
昔日好友，表情有如蜡像般无色，声音有些许沙哑。
　　“不。没什么。”席姆起身朝向海堤走去“有消息再联络，我回去了。”
　　全部都是我害的。要不是我告诉她图彦的感情不稳定，要不是我没有找时间约她，要
不是我去年在路上遇到她，要不是、要不是，我参与到的部分有一点改变，茜茹现在就不
会发生车祸了。
　　想起在路上几乎撞到茜茹的瞬间，那种恐惧再度蔓延全身的感觉，席姆低头看着自己
颤抖的双手，如果再发生一次自己能及时踩下煞车吗？如果类似的情况再发生一次，幸运
一样会站在她这边吗？说不定像图彦说的只是虚惊一场，就像上次。
　　走进家门，电话铃声又再次响起，席姆向上天祈祷三秒鼓起勇气把电话放在耳边。
　　“是席姆吗？今日凌晨5点必中街附近有起车祸，为汽车与行人的擦撞事故，那名行
人黄茜茹是你早上要求寻找的人，事故发生后她被送往挽和医院急救，情况并不乐观，下
肢大量出血，医院紧急进行双腿截肢手术，目前手术成功已脱离险境，不过身体可能无法
再复原。”
　　电话里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将席姆内在的某些平衡瓦解。截肢？那是什么意思。哪个
废物医生的垃圾决定，截肢以后人生就毁了。不行，我要带她去最好的医院，做最好的治
疗，要让她恢复才行，像以前一样。
　　“为什么会发生意外？”感到一阵晕眩，席姆从不怀疑对方说话的声音，只能吃力地
挤出这句话。
　　“据了解事故驾驶于行驶上班途中发生，警方表示当时有一目击者，意外发生后立即
向救护车急救，该驾驶没有超速及酒驾情形，过去也无任何肇事纪录，目前推测可能事故
原因为单纯意外。”
　　席姆趴在床上哭了，想着茜茹模糊的身影，以后该怎么办？残忍的问题不断刺激席姆
，他从没困扰过，顺遂的人生让他从不烦恼未来。
　　没有了双腿，要多少勇气才能活下去？
　　头痛和作呕的感觉更加强烈，因为席姆找不到充满希望的答案，没有办法活下去，茜
茹她更没有办法，她已经尝试过接近死亡的滋味，而这次她却让自己更靠近，结果双腿断
了，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原本这些都无所谓，每天发生意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那是自己的命运，但是黄茜茹
今天会发生意外，有一半都是我造成的。想法在席姆的脑袋里挥之不去。
　　一连几天席姆不断想着茜茹，终日夜不成寐，也没有人感到好奇，多半以为席姆又迷
上某款游戏正废寝忘食玩着。
　　“席姆你在吗？要不要去吃饭？”门外传来的叫喊声，伴随着嘻笑和重低音歌曲。
　　系上封锁和茜茹有关的消息，对外宣称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只需要回家休养几天，学
生们很快会忘了这件事，学校附近经常有车祸发生。
　　门缓缓打开，露出一道曙光，席姆大步跨了出来：“走吧吃饭。”
　　“你这几天是在三小啦。不要玩到暴毙了腻。”厚晋用他独特的台中腔关心。
　　“我经过这几天努力研究，总算能安心去吃饭了。”
　　“你在玩啥啊？搞这么久。”骏翰不耐烦地问，急忙打开大门。
　　“还不知道，但是我找到了亮路。”
　　三个阿宅面面相觑，没人听得懂席姆再说什么，但他们确实因为席姆豁然开朗而感到
安心，决定骑车到四少拉面庆祝。
　　吃完还骑车乱绕市区很久，谈论没有营养的话题，席姆躺在床上已经凌晨三点，看一
眼桌上刚买的水果礼盒，闭上眼睛前对自己说。如果没有人拯救黄茜茹，就由我来拯救。
　　就是这间。
　　席姆站在病房门口，反复确认，退后两步确认自己的决心，如果她，黄茜茹失去了活
下去的勇气，我要让她恢复信心，这是我的使命，这次不能再推卸给别人。
　　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眼前的房门被拉开，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穿着无袖内衣
和花纹海滩裤。
　　“请问黄茜茹在这吗？”席姆战战兢兢地问，看着那双与茜茹有几分神似的眼睛。
　　“啊！您好，您是？”
　　“你好。是我、是我害茜茹受伤…”
　　话还没说完被迫停止，黝黑的男人用力抓住席姆的衣领拉扯到墙边，“王八蛋，就是
你，你怎么有脸过来？讲话啊？”
　　席姆感受着眼前男人无比的愤怒，心情更跌落谷底，茜茹的情形肯定没有想像乐观。
　　席姆奋力挣脱颤抖的双手，侧身闯进病房，瞥见左边帘幕不完整的一角，向前探去，
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和图画里朝思暮想的人有相同模样。
　　随即身后产生强烈的撞击，席姆整个人被推倒在地上。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给我滚。”黝黑的男人往身上一阵招呼，席姆勉强用手抵著
。
　　“哥，你在干麻？”茜茹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从遥远的地方传递而来。
　　“没事没事，我在赶他走啊，阿西妳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黝黑的男人放下拳
头，赶紧靠向茜茹，同时拉上隔绝的帘幕。
　　“我有听到声音，他是我同学。”
　　“怎么会？可是他说是他…”
　　“我知道，让他过来好吗？”
　　听到这席姆迫不及待向病床走去，脑袋里想着茜茹的模样，头发多长，穿怎样的衣服
，在哪遇见的，可怕地发现没有丝毫记忆。
　　黝黑的男人遥控著病床，茜茹的身体缓缓升起，脸庞苍白无色，像是颈边的床单枕套
，甚至连同墙壁帘幕无声无息，踏入死寂的世界。
　　席姆想起一年多前医院里的景象，那时老妈因结石开刀住院，单独病房地上铺陈木板
，墙壁上有彩绘装潢，甚至还有简单的会客桌椅，但没有会发出怪声的冷气。
　　这里像监狱一样，唯一能连结户外的窗，看出去只有被遮蔽的视线，住在这里怎么可
能会回复健康，不可以让她住在这。
　　“哥，我想吃饭团，你去买一下。”
　　“可是医生说不能吃不消化的东西。”
　　一阵沉默后，黝黑的男人好奇地打量著席姆，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离开。
　　“我买粥好了，妳不要囉嗦。”病房内安静的诡异，甚至转动门把的声音也很清楚。
　　“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开心，你可以回去了。”
　　“那个是妳哥哥？感觉人很可靠。”
　　席姆感觉胃开始收缩，强忍着呕吐的反应，他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在茜茹的面
前掉下眼泪，床上空缺的一大块明显表示双腿已经没有了。
　　“阿西是妳吗？好可爱的名字，苹果我放在这。”席姆面向角落矮柜，放下礼盒后久
久没有转身，茜茹看起来很不好，他忽然觉得自己来医院是错误的决定，茜茹可能一点也
不想被发现现在的样子，不管事身体上或著精神上都更想远离过去认识的人。
　　可是然后呢？会是怎么样子，出院后回家休养，依靠父母家人照顾，没有能激励心理
的事情发生，一直沉沦下去？会是这样吗？
　　还是全部都是我自以为是，人各有命，即使没有我，她也会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
我的出现只是徒增困扰。
　　“嗯，家里的人总是这么叫我。”
　　忽然席姆转冲上前去抱着病床上的茜茹，茜茹被迫紧贴著僵硬的肩膀，耳边传来婴儿
般的哭声，打消了推开的念头。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这里是医院啊，你别这样子，先放开我啦。”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失态，可是真的见到你我真的好难过。”
　　“你不要哭啦，很难看，而且我不怪你啊，说到底跟你又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的错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诅咒这个世界诅咒很多人，可是没有恨过你。”
　　“我不是来祈求你谅解的，即使你愿意原谅我，我的内心也无法恢复平静，除非妳能
恢复过去的笑容。”
　　“够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的我或许不够了解你，但是我愿意去了解你的，以后会守护着你。”
　　“一个人永远守护着另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茜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你能来
看我，我非常感激，非常高兴，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我已经死掉了。”
　　“可是妳答应过我。”席姆顿了一下，手指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答应过我们要一起去
看漫天黄叶远飞。”
　　“那是什么，怎么可能，我哪有答应过这种事。”茜茹摸不著头脑，但眼前的白色世
界开始产生新的颜色。
　　“真的，不骗妳，就是那天啊，我们走在黎明破晓的街上。”
　　“你讲话怎么乱七八糟的？”茜茹很努力地在思考，忘记了伤口疼痛，黑暗一点一滴
的退却“你是说去看海的事情哦？”
　　席姆兴奋地点点头“没错没错，而且我觉得只看海实在是太逊了，我们应该要去看更
多更美丽的东西。可以吧？”
　　“是这样吗？”茜茹笑了，消瘦的脸上露出两颗淡淡的酒窝“你要更勇敢才行。”
　　席姆摘下眼镜，模糊的世界只有茜茹的身影特别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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