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以后,我生了一场不会好的病。
或者该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健康的人。
他的离去,只不过是撕下了我身后那张写着“正常人”的标签。
少了那张标签,即使背对着镜子,我也无法再假装自己是“正常人”。
那是夏天来临的前一天,走出便利商店,回家的路上还吹得到春末微凉的晚风。
“妳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爱我?”他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
做不到。
我做不到啊。
你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太阳,是我的世界旋转的中心,
只有你--就连我内心最阴暗的角落,也能透进你分给我的一丝光亮。
“我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爱妳,还是只是顺着妳的期望去扮演好一个男朋友。”
别走。
不要这样丢下我。
就算没有那么爱我也好,就算只是顺着我的期望也好。
可不可以继续照亮我--
“我好像已经不知道如何被妳爱了。”
夏天终于还是来临了,狠毒的艳阳晒红了我的皮肤,令我更加想念从前那道温柔的阳光。
他离开以后,有不少人路过了我的世界,
具体的数字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和天上的那颗太阳比起来,
他们更像是抬起头来便数不清的星星。
即便只是微弱的星光也好,我需要有人来照亮我的世界。
但我的忧郁,就好像影子一般地紧追着我,
不论是多么微弱的光线、不论它们从哪个角度照射下来,
它总会用我意想不到的形态出现在某个角落。
“在夏天来临之前,留在我身边好吗?”
我赤裸地躺在男人的胸膛上,吸着他嘴里吐出的二手烟。
“可以呀。”他捻熄了菸头,“只要我有空,妳约我一定会出来。”
“出来,然后呢?”
“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呀。”
说完,他便抓着我的手去摸他刚才射精过一次的下体,等到他再次勃起,
便将我的头往下压,于是我们又做了一次。
天亮了以后,我在他通讯软件的帐号上,按下了封锁的按钮。
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呀。
“欢迎光临。”
便利商店的小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留了好久的头发剃掉了,
头上那顶小瓜呆的发型,让他招呼客人的声音显得更有朝气。
“头发。”拿着一手啤酒到柜台结帐的时候,我用手比了比两侧的头发,
“这样子比较好看。”
“啊?谢、谢谢。”他倒吸了一口气,红著脸搔搔头顶,
“我也一直想说妳很漂亮。”
“咦?”他的反应令我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
“因为……妳有男朋友……”他小声地回答。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这个时候,我听见后方传来了其他客人的脚步声。
“下次见。”我提起刚结完帐的啤酒,朝他挥了挥手。
我走出便利商店,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清凉的晚风。
今天是春天的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阳光又会逐渐变得滚烫,直到令人无法拥抱。
既然是最后一天,不如就和可以逗我开心的人一起过吧。
我在心底这么告诉自己。
自动门开启的音乐响起,换下制服的小男生,
穿着一身短袖T-SHIRT和牛仔裤从店里走了出来。
看见我站在店门口,他惊讶地停下脚步。
“欸?妳怎么还在这里。”
“我刚才说了呀?”我抱起刚才那手啤酒,摆在他的面前,“下次见。”
我带他到我租的套房里,平分了那六罐啤酒。
他的吻很温柔,抚摸着我的动作很轻很轻,似乎很害怕因为自己的粗鲁而弄痛我。
这天晚上,我比以往都还要湿,在前男友离开之后,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让我在前戏的时候便湿到大腿上。
“在夏天来临之前,留在我身边好吗?”
灯光熄灭后,我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一吻。
“不。”他摇摇头。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否定的答案。
我以为自己只有听到虚伪的承诺后才会心痛,听到他的回答以后,心却也揪了一下。
“我不会离开,但我不确定妳会不会走。如果真的要留,我会一直在店里等妳。”
我在想,上天是不是开了我一个好大的玩笑?
为什么要特地选在我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停下脚步的理由呢?
谢谢你。
我的双眼无法控制地流下泪。
可是……
我好像也不知道如何被爱了……
夏天的第一道阳光露面了,我坐在月台的椅子上,等待即将进站的列车。
站务人员的哨声响起,列车的车头逐渐从一个指节的大小开始放大,
直到足以将人撞得粉身碎骨。
我踏出右脚,跨越了月台上的黄线。
再一步、再一步就好。
只要再一步,我的世界便不再需要太阳,尽管它再怎么温暖。
神啊--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和我开玩笑呢?
为什么我的手心偏偏在这个时候抓住了一颗太阳?
“别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