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认真地思考过人生呢?
上学要背的书包、美劳课会用上的彩色笔、考上什么学校、
选了什么样的科系、将来要做什么样的工作。
过去的人生里,有多少事情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又有多少事情是被别人所决定的呢?
对于自己的选择,你满意吗?
对于别人的决定,你怨恨吗?
如果明天末日就要来了,
你……
会不会对至今为止的人生感到后悔呢?
我在上周辞掉安亲班的打工,因为兵单差不多快来了。
我没有申请提早入伍,所以不像有些同学在毕业后没多久就接到兵单,
到现在已经服完将近四分之一的役期,和他们比起来,
我等于是又放了一个大学毕业的暑假。
我其实很害怕当兵,原因是让我困扰已久的心理疾病。
我只要一碰到自己以外的物体就会觉得焦躁不安,
毕竟那些物体,尤其是人,身上带了不知道多少会引发传染病的细菌和病毒。
这种情况就连在自己的家里也是一样的,只要我接触到房间以外的东西,
回房间前如果不洗个两次手就会感到烦躁。
我也不喜欢其他人进我的房间,每当有人进来时,
我都会记下他们碰到了些什么,并在他们离开之后用喷了酒精的卫生纸消毒。
就连女朋友来家里作客,每次在做爱前,我都会叫她先躺在床上,
自己先到浴室把手洗干净了才会碰她。
对我们来说,那种许久不见,
一见面就一边拥吻一边扒光对方衣物爱抚的激情是不会发生的,
因为再怎么样我都要先洗手。
我对传染病的恐惧,有绝大部份的原因是来自于她。
如果我不幸得病了,和我最亲近的她,就有机会被我传染。
我很珍惜她,怎么样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万一她怎么样了,我的自责会把我杀死的。
所以我害怕当兵,因为新兵训练就是一个瘟疫传播营,
我上网爬过文,也问过正在当兵的同学,新兵训练的那一个月,
衣服都是要集体送洗的。
天啊--
集体送洗耶!
就连内裤都是混在一起洗的,
也就是说本来只碰过你老二的内裤,
在送回来之后已经是跟所有新兵的老二间接接触过了,
那会留下多少来自其他人的细菌和病毒啊?
第二个害怕当兵的理由,当然就是因为我的女朋友。
我很爱很爱她,一点也不想失去她。
但是,这个理由,在一个月前就不复存在了。
“你有没有想过当完兵之后要做什么呢?”
“就……做相关科系的工作吧?”
我是骗她的。
其实我对自己读的科系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就是顺着家人的期望读到毕业而已。
更何况,现在的我光是烦恼当兵都来不及了呢。
但我相信撑完当兵的那一年后,我会找到出路的。
即使无法赚大钱也没关系,
我只需要一份存得到一点小钱,下了班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工作。
“那,你想做的是什么呢?”
对呀。
我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我觉得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太理想了。
比方说你相信好心会有好报,但这个社会其实不是这样的
你不喜欢跟朋友计较金钱,对方欠的你不一定会讨,
但欠对方的你一定会还,这种个性总有一天会吃亏。”
“你--”
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向我提出分手,
理由是价值观不同,我是属于理想派的,
而务实派的她认为跟我在一起没有未来。
唉!
为什么人生这么复杂啊……
不管活过了多少个四季,我仍然认为这个城市没有秋天。
九月的艳阳晒得我头昏眼花,就连一阵强风吹来,
都是让人眉头深锁的热气。
好想找个地方吹冷气。
这样的气温让我一点食欲都没有,所以餐厅暂时不考虑,
四处晃了一下,附近既没有书局,也没有便利商店,
说起来,我到底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呢?
有一块阴影从前方的巷口延伸了出来,我朝着巷子的方向走去,
发现这条巷子里几乎晒不到太阳。
既然找不到地方吹冷气,那就躲到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吧。
稍微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发现里头开了不少卖衣服的小店。
可惜几乎都是女装,我没有任何理由走进去。
这个时候,墙上挂著的某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块长方形的纯白招牌,上面用端正的字体写着“寂寞”两个字。
这两个字会出现在招牌上,通常应该是长得奇形怪状的,
颜色大概是黄色,招牌的形状也会是粉红色的爱心之类的吧?
总之,它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类型的店。
“寂寞”的大门很特别,是老式建筑那种往两边推开的木头门,
门框正中间钉著一个钉子,上面挂著“OPEN”的字样。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是有冷气的地方,我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推开了门。
砰!
我一进门,耳边传来的就是一声巨响,吓得我抖了一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戴着金属细框眼镜,闪闪发亮的中分头,看起来是上了发油。
他往入口的方向望过来,朝我挥了挥手,似乎要我不要害怕。
接着他微微地鞠躬,用眼神要我在吧台边找个位置坐下。
看起来,他应该就是“寂寞”的老板。
里头的空间不算大,差不多十坪左右,除了一座吧台之外什么都没有,
店里昏暗的灯光,丝毫不受外头的烈阳影响。
老板的对面坐着一个光头壮汉,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著拳,
刚才那个巨大的声响,很明显是他发出来的。
随后吸引我目光的是吧台的角落,
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个扎小马尾,长相十分清秀的年轻人。
黑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全白球鞋,
搭配上出众的外貌和气质,很难不令人注意。
“不好意思。”老板对着光头壮汉轻声说道。
他走出吧台,并不是为了要招呼我,
而是推开大门,把原本是“OPEN”的挂牌翻了过来,变成“CLOSE”。
“好了。请继续说吧。”他向光头壮汉鞠了个躬。
“说到这里我就有气!”光头壮汉再次用拳头敲打桌面,
“我那天好不容易跟连长拗了一个么两假,这件事我没有和女朋友说,
想要偷偷回家给她一个惊喜,谁知道我一打开门,
就看见她背对着坐在一个贱人的鼠蹊部上,手扶著那个贱人的脸颊,
吻得正火热呢!她一看到我回来了,双眼瞪得老大,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她赶紧从那个贱人身上离开,拉了条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结果你知道那个男的怎么了吗?”
老板没有说话,年轻人低头喝着饮料,
而我心里满是问号,只想问自己到底听了三小,却又想要继续听下去。
“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射了!射得满地都是!”光头壮汉这次敲得更大力了,
“干他妈的!他们甚至没有戴套!”
说著,光头壮汉突然哽咽了起来,双手摀著脸。
“好了。没事、没事。”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没有戴套……他们没有戴套啊你知道吗……”
从他的声音听起来,那双被大手遮掩住的眼睛,肯定已经落下了硬汉的泪水。
“没事、没事。你的故事我已经明白了。那,我这就去倒茶。”
老板转过身,从吧台后方拿出了一个茶壶,
里头的茶倒进手摇钢杯里时还散发著浓厚的热气。
接着老板身手俐落的铲了几颗冰块进钢杯里,盖上瓶盖,
单手一摇,不到十秒就在玻璃杯里倒满了一杯茶。
“这……这杯是……”光头壮汉把手往下移,稍微露出了双眼。
“绿茶。最绿的那种。”老板气定神闲地说道,“也是你的‘寂寞’的颜色。”
“绿茶?连你也想耍我!”
这是光头壮汉第四次拍桌子,他面前的玻璃杯甚至跳了一下。
“你喝一口就知道了。”面对光头壮汉的怒火,老板面无惧色地回应。
“混帐东西……”光头壮汉一边拿起玻璃杯一边说道:
“算了……如果这样会让你心情好点,我也算是日行一善。”
怎知道一口绿茶下肚,光头壮汉脸上的表情瞬间猪羊变色,
他睁大眼睛,舔了舔嘴唇,接着便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
“喝慢点。喝得这么急,好茶都来不及回甘了。”
老板话才刚说完,玻璃杯里的绿茶已经连一滴也不剩。
“老板,你这茶……”光头壮汉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那是当然。你刚才喝的可是严选阿里山高山茶叶,
搭配本店独家的冰析鲜萃工法精心制作而成,外面是喝不到的。
而我,就用它来买你的寂寞。”老板幽幽地说道。
竟然用纯吃茶的工法去处理茶里王的茶叶啊……
我在心里暗自佩服。
“好!这杯茶我服了!”光头壮汉满意地喝道,“那我再外带一杯回去给小贱人喝。”
“都绿成这样了,你们竟然没分手啊?”老板惊讶地把我的心声一起说出来。
“唔?”
光头壮汉一脸狐疑。
“啊!我说的是射了一地的那个。
后来啊……我前女友穿上衣服便离开了,留下我和他……”
“……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可以了。”老板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再次鞠躬:
“但是很抱歉,一个寂寞的故事换一杯茶, 一天十个故事,一人、一天、一个。
如果你还想喝的话,明天再带另一个寂寞的故事来换吧。”
一直到离开店门之前,光头壮汉都还对那杯绿茶赞誉有加,显然没有看出它背后的秘密。
“谢谢光临。”
光头壮汉离去后,老板转过头来看向我。
“欢迎光临,今天的第十位,同时也是最后一位客人。”
“你,带来了什么样的寂寞?”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