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业务,不要求对什么事物很精,但是却需要什么都要会一点。因为常需要和各
种人接触,能聊的东西是越多越好。如果你是个女性,那要做的就是让客户喜欢你,在这
个以男性为主的市场,女生若有点性方面的吸引力那就很容易成交。而我身为一个台湾男
性,也还是有个优势可以聊,那就是全台湾男人共通的话题—当兵。
今天的客户,老实说应该不会成交了。但是日后谁会知道呢?先维持好关系,在这个资讯
爆炸的年代,客户会和你买东西,通常是因为喜欢你。不然在别地方也能买到一样的商品
,干嘛跟你买?
「所以我说,你们年轻人,根本不懂得吃苦。」
在7-11外面的座位上,在我对面的中年人如此地对我抱怨。
今天的客户是个中年人,五十到六十岁,近乎全白的头发略微稀疏,沾满著发蜡整个往后
服贴。穿着衬衫把衣服整齐地扎进西装裤里,中年发福的肚子被腰带系得有点像个葫芦,
个子不高但是声如洪钟。嗯,是个强势型的客户,看来要让他
喜欢必须要多顺着他。
「是阿,我们这个世代被称为草莓族不是没道理的。」我附和道。
「你们当兵的时候,和我们根本没得比。」
「嗯,但是阿现在的兵源没有以前多,但是做的业务却没有比较少,比较起来,睡得是少
了点。」虽然想顺着他,但是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下。
「你们那算什么,我们常常是根本不能睡,每天还是要操体能,早三千晚三千,月入10万
有没经历过?」他笑着这么说,说真的,看着他的肚子,还真的很难想像他曾经有过这样
的经历。
「是阿,这方面还真的没得比,我们在体能方面的训练真的就少了很多。对了张先生,您
之前提到的避税需求,我有想到这个商品可以帮您办到…….」
「以前阿,学长学弟制可是很重的,兵被打,也是很常有的事情。」
看来话题并没有转移成功。
「到我当兵的时候,学长学弟制还是存在,但是好像没有那么严重,总之当兵全部都是假
的。」
「只有平安退伍才是真的。」张先生裂嘴一笑。
「还有放假也是真的。」听我说完,张先生笑得更开心了。
「你以前是在哪当兵的?」
「我一开始在大溪,后来被调到七堵,抽到的兵是未爆弹处理兵。」
「唷?未爆弹馁,很危险的阿。」
「是很危险,但是我后来没得去,因为长官说这种训还是留给志愿役就好,何况本岛的未
爆弹其实也没那么多。」
「的确是,我当年在东引,地雷区和未爆弹区可是比营区要来得大呢。」
「原来张先生当年在外岛当兵阿。」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所谓在台湾本岛的未爆弹处理分两组,一组是专门解决市区内的未爆弹,举凡像今年白米
炸弹客的炸弹阿、在街上捡到的不明爆裂物都是这组在处理的。平常闲得发慌,但是要出
任务就必须先写好遗书了。另一队则是处理任何靶场上的未爆弹,比较起来安全一点点,
但是出勤次数却多了很多。
而外岛的未爆弹处理组,只有一组,因为他们整个岛都是算军事用地。
「可不是吗?哼哼…..」
又来了,张先生一直以来常用这种轻视的笑声对着我,
一副「你这个嫩小子快回家喝奶吧!」的感觉。真的,我觉得我好像听到了。
「以前要站哨时,要走很远,营区内又没有路灯,要是没有月光的夜晚,真的很恐怖。像
我们营区常常有鬼故事在流传,我每次要去站哨时都很怕呢。」
「唉呀,你们的鬼故事算什么,都马是大家以讹传讹。哼哼..我们当时是真的有水鬼,我
亲身经历。」
张先生煞有其事的说著水鬼的事。
「是灵异方面的水鬼呢?还是会摸哨的那种?」
「当然是会摸哨的那种。」
台海两岸水鬼摸哨事件,大概是发生在西元1950~1960年间。那是双方的特种兵在深夜时
,潜入对方营区,将对方站哨的步兵给杀掉的事件。看张先生的年纪,他当兵时间大概是
1970左右,要说他遇到摸哨,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说实在话,摸哨事件其实就是两岸的特种兵的对抗。我们这边被摸了,海龙部队便会去报
仇,他们被摸了,便又会派人来摸回去,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很可怜的是,被摸
的总是两岸的陆军。双方的特种兵除非是被抓到,不然是不会有损伤的,我想两边的陆军
应该觉得很冤枉吧?
而到了张先生当兵的1970年代,摸哨更是没有了,通常是只要带回对岸的东西就可以了。
举凡罐头香菸小帽,只要有青天白日的小旗帜,就可以完成他们的任务。所以常会有罐头
香菸摆在海滩上,那不是拜神的,是用来献给水鬼的牲品。
「哇,那真的很恐怖呢。是怎么样情况呢?」
就让我来听听他怎么吹牛吧。
「那是在我们部队发生的事情,我当年所服役的地方呢,是大门哨,大门哨你知道吧?」
「这当然,是独立在门口,专门负责站哨的一个部队,以前在七堵时也有站过。」
「嗯,当时有一个新兵,是个大学生,不抽菸不喝酒,也不和大家一起玩牌赌博。是一个
略显孤僻又唯唯诺诺的一个人。」
「总之就是一个臭俗仔?」
「不,他是一个男子汉。」
小张呢,是刚到部的新兵,被凹哨或著被叫去洗学长的衣服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被叫
去玩流星赶月。所谓流星赶月,就是学长用探照灯照在海滩上,照到哪,菜兵就必须跑到
哪。当然他们的大门并没有探照灯,学长用手电筒代替。光线暗得可怜,而且当时电池也
贵得要命,不过为了玩学弟,值得。还有无限的穿戴防毒装备训练。一般大门规定防毒面
具必须要在10秒内戴好,小张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办法在时限内戴上。当然也是有可能学
长整他,整个早上都在被学长轮流操练也是时有所闻,我们常说,学长又在轮奸他了。甚
至有几个学长在洗澡的时候还会叫他用嘴巴帮忙办事,有没有真的轮奸我就不那么清楚了
。
小张有某种程度的韧性,我心里一部分是瞧不起他的,但另一部分又有点佩服。要是我这
样地被欺负,我不是杀人就是自杀。但是小张却没有任何的反抗,有时会哭,会发抖,甚
至昏倒。但是从来都不反抗,我常想要是他肯狠起来和学长打一架,说不定后来情况会不
一样了。如果学长是风,他就是草,风怎么吹,他就怎么倒。一般对于菜兵的欺负会在一
两个月内结束,并不一定是什么获得了学长的认同,纯粹是有新的菜兵进来,转移了学长
的目标而已。
那天差不多小张下部队一个月的时间,小张又被凹了整夜的哨。站了整晚,在临晨两点多
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一般站大门的哨会有三人,一个正哨,一个副哨,最后一个是哨长。那个大门哨并没有副
哨,哨长很理所当然地在哨上睡着了。只剩下小张一个人坐着。小张在哨长睡着时会抓点
时间坐在哨上的楼梯,不然整晚都站着,体力会负荷不了,他就这样看着海岸线。
突然一个人影靠近了,因为小张坐着的关系,远方是看不到哨上是有人的。也是因为这样
人影才敢明目张胆地接近哨所。
但是不知道幸还是不幸小张恰巧地看到了。
「站住!口令!谁!」小张大吼,枪口对准著黑影。
夜里视线不佳怕敌人的渗透,况且军区那么大,哨上的兵也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因此部
队会私下公布口令,只要答不出口令的就是敌人。
而睡着的哨长依然没有醒,神经也算够大条的。
「自己人,查哨的。」讲话的口音有点大陆腔,但那时国民党撤退来台,有大陆腔的人并
不那么少见。那个黑影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地往前走。
「站住!口令!谁!」小张继续吼著,因为口令并不对。
这次黑影没回话,依旧照着步伐接近。
小张紧张到心脏快跳出来了,他上膛了朝天空开了一枪。
「碰!」这时哨长终于醒了,黑影也才停下了脚步。
「趴下!趴下!」小张拿枪指著那个黑衣人,逼他趴下,哨长理解什么事情之后才赶忙用
呼叫器呼叫大门哨里的弟兄。
一伙人七七八八的赶了出来,大家把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手脚绑了起来,拖到了附近的一个
放扫具的小仓库里。
大伙亢奋地围着黑衣人「这可是大功一件阿。」「真的是中大奖了。」
学长们看着排哨表,那个时段正是某个学长,是的,他们不单是拗小张站哨,现在更打算
抢走小张的功劳。
在那个年代抓到水鬼除了大功一件,荣誉假好多天外,老蒋甚至会发现金给有功人员。学
长想要抢功,但是小张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有人因为好奇心,将水鬼的黑色面罩扯了下来。一扯下来不得了,这个水鬼竟然美艳
的不可方物,刚才竟然没发现到,那个纤腰和翘臀,在场的人员全都惊呆了。
正所谓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又是个美人呢?
几个学长讨论了一下之后,便将那个水鬼压趴在桌上,用刚扯下的面罩塞入他的嘴巴。将
水鬼的紧身裤子往下一拉便想要开始办事。
看着水鬼不断的挣扎,小张竟然说话了「学长,请不要这样子。」
当然没有人理他,小张又喊了一次「不要这样子!」
学长骂了几句闭嘴之后,眼看着就要提枪上阵了。
小张又上了一次樘,掉出了一颗实弹,这次他的枪口指著裤子脱一半的学长。
「我说过了!不要这个样子!」
直到这时大家惊觉到小张还是全副武装的。「全都不许动!趴下!」
「小张,不要开玩笑…..”枪口马上指著说话的人,看着小张的眼神,大家马上了解了
小张绝对是认真的。
所有人趴下之后,小张右手拿着枪,左手便伸去要将美人水鬼解开。小张这个人,在自己
接受屈辱时,并不会反抗,但他没有办法接受有人在他面前受到不平的污辱,就算那人是
敌人也一样。
单手又非惯用手的情况下,解开绳索并不很顺利,就当小张转头去看绳头时,最老的那个
学长发难了。他起身一脚把小张踢倒,接着其他学长跟着压住他,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小
张也被绑着了。
在这个插曲之后,学长们的兴致依然高昂。甚至还把珍藏的酒拿出来助兴。
整个晚上除了学长们喧闹的声音,就只剩啜泣声,哭泣的并不是水鬼,而是被绑在地上的
小张。水鬼只是盯着小张看,一边受辱著,一边瞪大着眼,恶狠狠地盯着,不知道在想些
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除了小张之外,在学长的带领下都加入了凌辱的行列,就算有硬不起来的,
也是抓着美人水鬼的屁股意思意思顶了几下。
一夜狂欢后,美人水鬼竟然消失了。放走敌人的就是小张。
在所有人都醉倒不醒时,小张一人偷偷地将自己的绳索解开。他找了把刀子,将水鬼松绑
,便压着水鬼往海岸走。
在所有学长陆续醒来后,只看到小张手握著刀,站在寝室的门口不断的哭泣。
好在还没通报总部。抓到水鬼,又让水鬼逃走的事,就压在大门哨里,没让其他人知道。
事情最后的处置就是通报小张未经允许,擅自开了一枪空包弹,抓去关禁闭三天。
禁闭关回来后,小张的话更少了,但是相对的,再也没有学长敢欺负他。
常常可以看到,小张望着海岸线发呆。
时间很平静地过了,约莫两年后,所有的学长都退伍了,小张变成大门里最老的学长。他
依然常常望着海岸线发呆,若有所思。
某天,就在小张快退伍的时候,那个美人水鬼回来了。
所有大门哨里的人都被杀了,包括小张,所有人的人头一颗一颗的摆在大门哨的阶梯上。
「啊?什么?小张死了?我一直以为张先生您…」
「四十年过去了,当兵的往事还像是去年的一样。」
「四十年!?所以张先生不好意思请问您今年贵庚?」
「我啊?今年62岁啦!老喽!哼哼…..」
原来我一直误会张先生的年纪了,原来他不是五十好几,而是六十好几啦!四十多年前
的话确实是有遇到水鬼的可能性。
一切原本以为是吹牛的事情,竟然慢慢真实了起来,毕竟张先生描述得过于钜细靡遗了。
「那怎么能确定就是同一个女水鬼回来呢?”
张先生似乎有点讶异我的问题,稍微停顿了一下。
「…喔…那很简单啊,因为所有的人头,只有小张的不见了,其他的人只有左耳被割掉了
。」
张先生说著,手在左耳那边比划了一下。
「那些新进弟兄和小张都很无辜吧?他们没有对女水鬼做出什么伤害的事啊?」
张先生耸了耸肩「当兵无辜的事太多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说完便将头转向一侧,视
线抛向了远方。
「那张先生你…..」
我想质疑张先生在这个故事里所扮演的脚色,一直以为张先生就是当年的小张,但这整个
故事里,有参与却又活下来的只剩那些人了。想到这边我便将问题吞了下来,也是因为事
情的结局是听说的,所以小张最后那两年才那么简略吧?
看着张先生若有所思的神色,那是有点后悔呢?还是在回味?老实说我看不太出来。
本来只是听听就算了,但现在却开始思考这段经历的不合理处。
首先我们台湾一直到了现在也还没有女蛙人的出现,更别说是对岸了。何况在哨口小张在
问口令时,那个女水鬼回应「自己人,查哨的。」在那时就应该可以听出是不是女人了,
再来绑起水鬼时铁定搜身过吧?怎么会到了面罩扯下才发现是女人呢?所以这故事的确是
唬烂的?还是那个水鬼其实....?
是阿..有学长叫小张用嘴巴服务,也不是每个人都对水鬼硬得起来,再来我提到女水鬼三
个字时张先生有点讶异的神情,最后就是张先生从来没有提过女水鬼三个字……
「阿,你刚刚说可以节税的保单,有资料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哼哼….」
张先生说著,又露出那个让我讨厌的笑容,而他的右手顺势放在我的左手上。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原来那个笑容并不是轻视的笑容,而是有另一种含意。
「阿,当然,就是这一份。」
看来今天是很有可能成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