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于耸立的高楼,
身旁砌红砖的低矮民宅传出阵阵香气,
我快步走过。
我向来讨厌油烟,
鼻间再家常不过的味道却在这一瞬却让我思绪翻腾。
不知不觉也到了那种羡慕起有家常菜吃的年纪,
小时候天天吃到腻、总觉得妈的厨艺不精,
长大了才发现桌上那一道道朴实才是世上最美味的料理。
我提着便当加快脚步跟着人龙往捷运站移动,
伸手把好不容易抢到的波卡贴在感应器上,
响起刺耳的哔哔声提醒着我余额不足,我烦躁的收起卡片,
想着待会又要从干瘪的皮夹里抽出钞票储值。
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不是身体不会叫,
我大概也是响个不停吧。
进了站内人潮汹涌的像是误闯沙丁鱼罐头制作,
除了壅塞还有令人不适的挤压。
幸好我这人所长不多,
唯一的身高优势让我还呼吸得到一点新鲜氧气。
放眼视线所及全是造型颜色迥异的发,
揹著厚重行囊比肩而行的稚气身影让我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
在异乡求学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件辛苦的事,
但对大学生活充满憧憬的我再梦幻不过,
少了父母的控管,
下课后的夜保打咖夜冲交女朋友该疯的没少疯,
失控的玩心也在收到二一预警单的时候才懂得收敛。
还记得爸妈那时候沉重的表情,
空气大概比现在的动弹不得还窒息。
“未来是你的,你自己想清楚。爸妈管不着你,不是吗?”
这样简短严肃大概是向来幽默多话的爸最深沉的愤怒。
爸起身走回房,木门砰地甩上,我的眼泪才开始扑簌簌地流下来。
在妈面前丝毫不用遮掩怯弱,我焦躁地放声大哭。
妈只是温柔抱着我直说:“没事的,期末考再好好努力就好了嘛。”
那一次的期末我推却无数邀约跟工数奋战失眠了好几个夜,
才勉强地解除早一步登入国军online的危机。
从那之后该翘的营养学分还是没少翘,其余的课我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唯一没变的是我仍然很少回家。
一开始纯粹因为觉得车票贵路途远坐车累,
后来是因为女朋友想要我陪。
自从交女朋友后,
我跟朋友打咖打球吃消夜的时间开始全都让可爱的学妹占据,
假日也是骑着车钻著小巷到处逛找传说中的美食,
或者哪都不去也要整天窝在宿舍腻在一起,
朋友呛我马子狗我也甘之如饴。
我当时真的以为恋爱就是这么单纯美好,
这样简简单单就能恩爱到天荒地老。
当然,
对我来说白首最重要的要件也包括和谐的性。
我永远记得那时只是牵牵小手下体就硬到不行的我,
在看到一丝不挂的学妹时内心有多澎湃激昂。
在她默许下我颤抖著双手轻触她的肌肤,
从她水嫩的薄唇逸出让人疯狂的呻吟。
我忘情地舔弄着她身体每一吋,
而她也热切的回应着我。
当她将我推倒在床上,
伏在我腿间时我简直不敢置信,
下一秒温暖的唇舌包覆了我充血的欲望,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接着她温柔的替我套上保险套,
张开双腿坐了上来,
她忘情地摆动、
饱满的双峰在我面前晃动形成令人疯狂的视觉冲击。
那一夜我体验了前所未有的欢愉,
学妹在床上主动热情也颠覆了我对她的印象,
而那一晚像开启了我们的热恋开关,
原本互动就亲暱的我们变得更加密不可分,
我衷心感谢她让我觉得自己长大成人。
床笫之事的契合度更让我认定学妹就是我这辈子永远的最爱
尽管后来我才明白,
所谓永远的最爱是这世上最虚无的表白。
那天我赶回宿舍拿讲义,
推开门,
我望着我最爱的女孩在我床上,
裸著身体趴得像只小母狗。
那男人是谁呢?怎么有些许眼熟?
在视线模糊之际我却清晰记起他是谁。
“哦他是我体育课认识的学长啦,我只是请他教我打球嘛。”
学妹撒娇求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呢。
当时我还罪恶自己脾气发得太早太猛,
谁叫那男的不断约我女朋友出门。
不是说好打球吗?怎么打到床上来了呢?
我发誓那当下我真的笑了出来,尽管眼泪掉得更凶。
可能是他们错愕慌乱的神情太精采,
也可能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我付出所有时间金钱心力在她身上,
却得到这样的回报。
不是才刚庆祝完周年吗?
不是说希望每个周年都能有我陪伴吗?
嘿女孩,我只是去上个课耶?就让妳这么寂寞了吗?
我无力转过身,用力甩上门。
我开始拔腿狂奔。
该去哪呢?
朋友们都为了学妹疏远了,这种事说出来也肯定被笑话的。
最后我想也不想的买了车票坐上客运回家。
我尽可能的不发出声音,
三小时的路程我的眼泪却像滑过玻璃窗上的雨滴没停过。
打开家门,
不管妈的神色错愕,我抱着她就是一阵无力的哭。
妈温柔的拍着我的背给了我一点力量,
但还是止不住我像心如刀割的悲伤。
失恋再痛时间也终将让治愈一切,
最后我失去了我以为的最爱,
可是找回了朋友找回了自由,
这门必修学费我觉得缴得值得。
因为在失恋的那一刻,
我才明白人跟人之间的缘分从相系到分离,
才是成长最难的课题。
“欸干我超久没回家了欸。”
“超不孝欸你!”
“没办法很忙咩。坐车又那么累。”
车厢内几个男孩的对话传进耳里让我不觉莞尔。
跟小时候的我真像呢。
车厢门打开,我走了出去。
一路走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我打开大门,
望着空荡荡没有温度的家。
才惊觉我回的根本不是家。
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呢?
干,竟然想不起来。
快半年了吧?
母亲节似乎也没赶回去。
模糊的回忆让我喉头一阵酸涩。
毕业后当完兵没多久爸就去世了。肺癌。
对一个陈年老菸枪来说这样的结局不怎么意外。
虽然这样说,失去一角的家还是显得凄凉万分。
找到工作的我则顺理成章有了不回家的理由。
工作忙有案子要赶太累了。
明知道剩下妈一个人,她更需要我陪伴的。
但每次回到家总无所事事,
无聊到我只能蹲在路边跟慵懒晒太阳的狗对望。
家里啊,太闷了。
实际上是我害怕妈想念爸的眼神,
那么疼爱妈的爸要是看见一定会不开心的那种眼神。
爸一定会不开心的,
而那样的肃穆会导致我不安窒息。
虽然不能让妈参加出手阔绰的贵妇旅行团,
但到处走走散心我还应付得起。
“妈你也辛苦大半辈子了,是该享清福啦。”
替妈安排好旅行团约好跟妈要好的阿姨,
我终于又成功找到各种方式让自己能避免回到家里,
又不致产生强烈的罪恶感。
最重要的是不擅表达情感的我也不晓得怎样跟妈单独相处。
明明深爱着,
却总不小心用伤人的语气说话了。
与其懊恼,我的勇敢面对就是逃避一切伤害妈的机会。
一个人的世界是极度自由的,虽然我不想承认的单调占了多数。
自从工作以后凡是热闹节日仿佛都与我无关,
繁杂的公事让我就算休了假也只想瘫在租屋处睡到自然醒,
起床刷牙冲了碗方便面就窝在电视前看着篮球比赛转播或游戏实况整天,
夜晚的小确幸就是穿着球裤踩着拖鞋到巷口盐酥鸡摊,
买包鱿鱼豆干甜不辣鸡排要辣不要切。
回到家也只能跟仿佛在嘲笑我孤单的双人床干瞪眼。
都而立了,
朋友们成家的立业的都各自完满了,
想到那几个一直冲着我喊“阿贝”的小鬼头今年都要上幼稚园了就令人感慨。
就我呢,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还缺著。
身旁空着,存簿缺著,
更别提什么心灵富足了,
外人眼里我像只鲁蛇,
但我啊,不过是具空壳。
明明我曾经对这社会充满期待、对这世界充满干劲。
只因为人生有太多必须。
必须负责努力延展自己的人生、
必须迎合社会的眼光、
必须在这个世界想尽办法让自己发光发亮,
长大了才发现光是应付这些必须做的事情就让人筋疲力尽,
于是最讨人厌的必须,
是想尽办法让生活在梦想与现实间取得平衡。
但对一个早就被现实压力到失衡的人来说,
梦想像是幽微的月光,
只提醒着我明亮,
却唤不醒整片墨黑的天。
那年爱弹的吉他早不知去向,
试图编写曲子的心力现在都拿来对抗死板的程式。
手上敲著键盘不再是浪漫的弦,
生活不再是简单和弦就让人嘴角上扬,
我必须全神贯注好让自己不出任何一点差错,
尽管这一切索然乏味到让人想仰天大吼,
然后不顾一切丢下一切世俗,
躲进深山也好,
都好过在这都市丛林活得战战兢兢。
我的梦想呢?
似乎真的忘了。
可能想过当个音乐人、可能想过只是简单的早日五子登科……
总之一定不是现在这了无生气的模样。
为了换取自由昂贵的租金、为了保障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负担的保险、
狠下心买了部二手车,虽然不是新的,至少是自己喜欢的,
--车贷还好几期呢。
可能我还梦想过要跟爱的人有个难忘的婚礼、铭心的蜜月之旅,
而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早让仿佛蜗牛爬喜马拉雅山速度增加的存款下坠跌无影。
现代人的婚姻早不是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有太多太多我承担不起的必须,
让我早早决定就适应这样的单调一直到老。
出社会多年早已习惯不要怨天尤人,
因为怨天尤人就跟后悔一样是这世界最徒劳无功的事情。
人生不会因为一句为什么我爸不是李嘉诚就有所转变,
埋首努力奋发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径,
尽管这条直径遥不可及。
我仍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却不再天真抱过多期望。
我只是在等时间的推移、
在等世代的演进,
总有一天,我终究会到我该到的地方去,也许。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吓到我手上吃到一半的便当差点撒在地上。
搬来这快一年我的门铃从没响过。
明明房租水费电钱甚至管理费我都准时缴交,
干,不会是因为我在八卦板发了篇废文就要被查水表吧?
我套上已经领口荷叶边已经泛黄到看不出颜色的白T跟球裤,
忐忑打开门。
“哈囉不好意思打扰囉!”
绑着高马尾一脸稚气未脱的年轻女孩笑咪咪的,
声音爽朗充满朝气,
仿佛现在是晴空万里的白昼而不是秋意渐浓的夜晚。
“嗯……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尴尬地缩了缩身子,好让邋遢的装扮由门掩去大半。
女孩笑嘻嘻地把粉红色塑胶圆盘递给我,
上面摆了肉片吐司香菇青椒香肠甚至还有鱿鱼。
“我是你的邻居啦不晓得你有没有印象。
大家都在中庭烤肉哦!
我刚注意到你看起来刚下班,想说你应该也很累了可能不会参与晚会吧。
所以就替主委拿这些来给你。”
我接过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说不出话来。
我望着她,心中被阵阵暖流淹没。
“谢谢妳,真的。”
我愣了许久终于想起要道谢,那女孩笑咪咪的望着我却完全没要移动脚步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难道这食物背后隐藏着强大阴谋?先礼后兵?
“你不是台北人吧?”女孩的问句直接却不让人感到冒犯。
我顺着回应。“嗯,我住乡下。”
“你不回家吗?中秋节呢!还是工作太忙了呀?”
“呃。对啊,太忙了。”我心虚回应。
想起几日前妈问我要不要回家一起过中秋。
“你不是还有休假可以排吗?要不要回来一趟呀?好多年没一起烤肉囉。”
明明还没画休,我却下意识推辞。
“再看看吧节日人太多了回家多麻烦,何况我工作还很多没做。”
妈语气里的失落听得我难受,却没唤醒我一点想回家的欲望。
挂上电话我继续看着PTT颗颗笑,日复一日。
“辛苦你了呢!
虽然这种日子不能跟家人团聚很可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一起下来中庭跟大家烤肉呀,这样也比较不孤单嘛。”
女孩热情得像是烧红的煤炭,
让我热气直升,我点点头说不上话来,
女孩才似乎终于感到自讨没趣的向我道别。
“晚安!中秋节快乐!”
我愣愣的关上门,
脑海却千头万绪奔腾。
太久没跟除了同事以外的人接触相处,
刚刚那女孩的热情几乎让我失去真实感。
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呐--让人感到诚挚而温暖的。
转过头看着萤幕上黑底白字还有一个人烤肉的照片让我差点潸然泪下。
什么嘛,再没朋友,我还有家人呀。
我马上抓起手机打了那组我永远不会想在下班时间看到的号码。
“欸Boss我明天要请特休。”
“干嘛?要出去玩哦?”
“没,我要回家一趟。中秋节就是要团圆啊不然要干嘛?”
“干,知道啦,帮拎北多吃几片肉。好好玩吧,这阵子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谢啦。”
挂掉电话我马上站起身抓起手机钱包钥匙,
好该带的都带了。
我再度快步走回捷运站,
乐得加入回游的沙丁鱼行列。
挤上几乎令人窒息的车班,
我却前所未有的感到舒畅。
很快的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呀。
我兴奋的拿出久未使用的家门钥匙,
门把转开就看见妈在客厅里看着金钟奖转播。
“妈我回来了!”我开心地走了过去。
“怎么回来啦!不是说在忙吗?”
妈神色兴奋得像是她喜欢的吴慷仁得了奖,然后一把抱住我。
“你这孩子,这么久没回家!”
“没啦就我在路上捡到一只鸡啊,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说带回家来烤嘛,
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尴尬地把沉甸甸的塑胶袋往妈手里塞。
“就爱说风凉话!”妈笑得眼角游出几尾鱼。
“先去洗澡吧。这鸡一半先醃著,明天我们再烤来吃,你明天休假吧?
另一半我炖香菇鸡汤给你喝。”
“好啊香菇要多一点喔。”我松了口气准备回房,
转身那一霎,眼角那陌生的背影让我动弹不得。
望着妈变得娇小不已的背影,过去总绾成簪的包头线条变得斑白。
我突然想起脸书上流行转贴的那些图,
早安健康您好、听说在非洲,每六十秒就有一分钟过去……
让我现在眼眶发热的那一句是:
你在长大,而父母亲在变老。
爸死去那年我后悔过为什么花了这么多时间玩乐、
花了这么多心力陪伴了不爱我的人,
却从没想过要好好陪伴了我一辈子的父亲,
现在的我才惊觉自己仿佛又在重蹈覆辙。
每过一天,
我跟妈能相处的时间就少一点。
我还纠结呢,纠结著自己孤单寂寞觉得冷。
最孤单的人不就是我眼前的我最爱的人吗?
“──妈!”在妈踏进厨房前我忍不住出声喊住她。
妈转过身来,“怎么啦?想吃什么?”
妈手里提着那袋我从超市买来的鸡,
脸上的纹路多了,但还是我印象中温婉慈祥的模样。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画面我见了上万次。
小时候是我的便当盒、书包,
长大点是我的联络簿、参考书志愿表……
妈一路拉拔着我长大、盼望着我成人,
现在的妈,手里还握著对我的期望吗?
模糊之间,
我想起妈从小到大最常对我说的话:
“我只要你健康快乐呀知道吗?”
人长越大越是不单纯哪,
总记得那些不重要的小事、纠结著往心上割。
最纯粹珍贵的事却忘得越来越多了。
我努力从喉头挤出以前那对别人说上万次也不害臊的话:“妈,我爱你。”
怎么对自己最重要的人说一句我爱妳,
却这么难?
可是就这一次,
我知道我永远不必怀疑真实及时效性。
妈似乎愣住了,眼眶瞬间通红。
我尴尬的试图说点什么,比如说:“妈别哭啦,别让爸以为我在欺负妳。”
但我知道此话一出妈一定哭得更凶。
妈却忍住了眼泪,让我想起过去她即使想爸爸也从不在我面前哭,
只是再次对我露出令人心安的笑容。“三八!快去洗澡啦。妈……也爱你。”
看着妈害羞溜进厨房的样子,
过去所有的别扭一扫而空,
我忍不住站在原地傻笑着。
会不会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幸福的方法。
以为快乐就是不断往自己身上填塞那些虚无的光芒,
直到拥有被注目的光亮,
却忽略了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真心像氧气流动,
而这些暖流轻易打从心底了照耀我的心房。
过去的我总活得飘飘荡荡,
却在转瞬之间得到一些解答。
──我的梦想啊,只是希望爱我及我爱的人都快乐健康。
我笑着转身回房,准备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等待妈最拿手的香菇鸡汤。
好累。
刚刚那短短四个字仿佛将我的力气都掏空,
幸好身体不会哔哔叫呐。
但此刻我的心余额充足,
像圆圆的月,满满的幸福。
“嘿妈!我大学买的吉他还在吗?”
“当然在啊,你爸可是替你收得好好的。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还用得上它的。”
“太好了!妈妳是不是都没听过我弹吉他?”
“对啊,你老说忙啊害羞啊拒绝我。”
“那我唱首歌给妳听。”
“好啊。什么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timVF1U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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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了几个小时的车边写下的 好像太匆促了但又想赶在今天之前发QQ
待会就要出门了到明天都没时间回推文不好意思T___T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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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回家团圆的大家至少打电话给亲爱的家人取暖一下嘛~~~
我爱你们Q_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