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牵紧嬴政,宋忆筑踩着细碎但沉稳的步伐紧跟在痴松身后,像这像
七弯八拐肮脏、凌乱的小巷弄,如果不是出身低微的痴松,根本不可能
弄清楚这里头宛如蛛网似的结构,同样出身不高的姒渊,很自在的穿梭
在其中,同时还能分出心神关心宋忆筑母子,年幼的嬴政显然就很不习
惯这些狭小巷弄,他虽然是秦国质子,但从出生到现在,其实都没真正
吃过苦,所以没法想像邯郸城内还有像这样阴暗、见不得光的地方,倒
是一无所惧的宋忆筑,始终抬头挺胸。
“我们……我们都是从这里……这里出入……。”在前方带头,痴松唯唯诺诺
的解释,他和那名聋哑老仆像是平焉夫人‘藏’起来的人,几乎都是避
著光、避着人的行动。
“有意思,我想……就算是老邯郸人,恐怕都不晓得有这些地方。”不动
声色的捂住口鼻,姒渊挑了挑眉,怀疑平原君、信陵君派来的人,即使
知道甚至跟纵到这里,只怕也不愿意踏进来。
“像这种地方还很多吗?”微拧了拧细眉,宋忆筑显然也有些受不了这
里的气味,但现在在生死存亡关头,再艰难都得忍。
“还……还有一些,可是……可是我……。”害怕说错话似,痴松一直垂著头
,他已经让平焉夫人折磨到完全没有人格、没有自尊,永远这样战战兢
兢的过活。
“朱姬,妳想从这里走到平阳府?”理所当然的问著,公子奔一脸嫌恶
的东闪西闪,一行人当中就属他最为痛苦,自小吃好住好又意气风发,
几时见过这种脏乱、阴暗的地方,他简直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赵国最繁
华、富足的地方,竟然有这种角落。
“可行吗?”平静的望着公子奔,现下能跟平原君、信陵君抗衡的,就
剩公子奔的父亲的平阳君了,若在以前,宋忆筑可能还会感到不好意思
,不想麻烦别人,但现在她只想到谁可以利用、谁又该舍弃,早不是那
个只懂跳舞的天真女孩了。
“平阳府在那个方向。”看了看天象,姒渊轻而易举的认准方向,这时
候就会觉得离忌大师也有些用处,不全是鬼话了。
“政儿还撑得住吗?”毕竟年幼且算得上养尊处优,公子奔关心的望着
嬴政,他早将他们母子视做自己的责任,就算嬴子楚在离开前没有特别
嘱托,他也将他们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皱着小脸、眼眶泛红,嬴政倔强的抿著唇却不回话,他是个男子汉,他
得保护他母亲,绝不能给她添麻烦。
“呵呵呵呵~~如果我们能在平原君的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溜进平
阳府,那真是太有趣了,真可惜我见不到他得知真相时的模样。”一点
都不受四周环境影响,姒渊永远气定神闲的谈笑风生,多亏了有他,宋
忆筑总算不那么绷紧神经,流露出一丝丝属于她的微笑,不过仍旧紧抿
薄唇,亦步亦趋的跟在痴松身后,片刻不停歇的继续往前。
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几次宋忆筑都想开口喊
累,可依旧咬紧牙关,最令她骄傲的是嬴政,这名年幼的质子,虽然皱
著小脸、眼眶泛红,但同样硬气的跟在大人身边,直到他们跨进平阳府
后门那一刹,年幼的嬴政才扑进母亲怀疑无声的啜泣。
“接下来得靠你了,公子奔。将他们母子藏好……。”停在门外,姒渊看
了看天色,盘算著自己的脚程赶不赶得回质子府,那些七弯八拐的狭小
巷弄,他已经全记在脑子里,这让他不禁燃起一丝希望,也许有机会将
宋忆筑母子俩‘偷’出邯郸城,不过他得设法连系上吕不韦,单靠他们
几个绝对办不到,必需要有接应才行。
“姒大哥,你不和我们在一起?”反射似的拉住姒渊衣袖,一直以来,
宋忆筑都依赖著对方的大脑替她出谋划策,现在连他都要舍弃她了?
“傻丫头,如果连我都不在质子府,岂不穿帮?放心,公子奔信得过,
他会照顾妳,而且……妳也不是那个处处要人照料的傻丫头了。”理了理
宋忆筑鬓角,正是她的这份依赖,让姒渊感到自己被需要,虽然傻气且
不切实际,但他真的愿意为这份纯粹的情感肝脑涂地。
“姒先生……。”另一个万分不舍的还有嬴政,眼眶含泛的拉紧姒渊的另
一侧衣袖,从他有记忆以来,姒渊、嬴璜就陪在他身边,保护他、教导
他,结果一个、一个全都离开了。
“公子政,擦干眼泪、保护好你母亲,按照离忌先生的卜算,公子政未
来可会是个大人物,不许再这样哭哭啼啼。”捏了捏嬴政的肩膀,姒渊
面带微笑的安慰著,就看那名年幼稚子真的擦干眼泪、挺起胸膛,坚定
的眼神让姒渊心底一阵悸动,这是他有生之年头一次如此希望相信离忌
大师的卜算,从他手中教出统一天下的君王。
“姒渊,我派几个人跟你回去。”不知不觉站在同一阵线,公子奔忧心
那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返回质子府后该怎么办?甚至,他不禁怀
疑对方有本事潜回去吗?不管是平原君还是信陵君都不是吃素的,落在
他们手里只有死路一条,或者,比死更惨。
“不了,人多口杂,再说真假朱姬的事,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潇洒
的笑了笑,姒渊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吕不韦相救,多年前这条小
命就不保了,如今为了宋忆筑母子俩若有什么意外,就当他还了这份恩情。
送走了姒渊,公子奔领着宋忆筑母子俩到平阳府内最僻静的厢房,平日
里甚少有人会到这里,应该能躲藏一些时日,他原本十分不喜欢痴松跟
在宋忆筑身旁,有哪个男人忍受得了这种事,尤其他还亲眼看见痴松对
他心爱的女人做过些什么,只不过宋忆筑表现的坦坦荡荡,甚至还很照
顾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公子奔再不开心也只能咽下去。
“你们先休息会儿,我去安排一下,派些信得过的人来照顾你们母子……
。”总算回到安全的地方,疲累感一瞬间将所有人吞没,就算一向身强
体健的公子奔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宋忆筑及嬴政了。
“不用了,我能照顾政儿,你也快去休息,平日里不要特别过来,该怎
么就怎么,省得让府里的人起疑心。”温柔的替公子奔整理着衣襟,分
不清宋忆筑嘴角的笑意,是因为情意还是感激,正是这种若即若离,更
搔得公子奔心痒难耐,只想将眼前的美貌少妇紧拥在怀里,片刻都不想
分开。
“我晚点再过来。”早就不当自己是外人,公子奔无视一旁的嬴政及痴
松,握紧宋忆筑微凉的手,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必松开。
根本无法放松心情,宋忆筑只是浅浅的打了个盹,跟着就挽起衣袖,在
小小的院里里打扫起来,一直像只惊弓之鸟的痴松,分不清是该上前帮
忙,还是躲得远远的,犹犹豫豫的站在阴影中。
“不必躲躲藏藏,有话直说。”背对着痴松,宋忆筑提了桶水,发狠似
的将家俱全擦了一遍,她的脑袋乱成一片,唯有找些事来做,才能让她
的心情稍微放松些。
“夫人我……。”不管是平焉夫人还是宋忆筑,痴松的小命始终捏在这些
女人手里。
“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怪你,只要你好好替我做事,我不会亏
待你的。”平静的回应一句,宋忆筑望着痴松良久,突然觉得自己开始
不像自己了,她什么时候说话变成这样文诌诌?心底不晓得该苦笑还是
尖叫,宋忆筑意识到自己愈来愈像个战国时代的女人,这是不是意谓著
,她离‘回家’的路愈来愈遥远了?
不知道宋忆筑口中的‘办事’代表什么?痴松不敢忤逆她的猛点头,他
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除了挣扎着活下去之外,什么都不敢奢求。
先是轻叹口气,跟着微微笑,宋忆筑将那桶水拎给痴松,后者感激涕零
的开始打扫,彼此之间无声但又有默契的结成莫名、诡异的联盟。
果不其然,公子奔根本忍不住不来探望宋忆筑,放著自己的美妾、宠姬
不理不管,三天两头的往这个僻静的院落里钻。平阳府里的其余人也许
不在意,公子奔的风流成性早就不是祕密,金屋藏娇根本是家常便饭,
可才刚让他收入府没多久的凝姜却如芒刺在背,她好不容易才跟了心仪
已久的公子奔,甚至还没捞到任何名份,结果那个英挺的男人就有新欢
?她怎么甘心。
这一日,她扮成俊秀的小厮悄悄跟在公子奔身后,然后瞧见了让她怒火
中烧的一幕。人前人后总是趾高气昂、风流潇洒的公子奔,一脸痴迷的
跟在宋忆筑身旁团团乱转,他对凝姜永远高高在上的呼之即来、挥之即
去,可对着宋忆筑……。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明明已经有了秦国质
子,为什么还来抢公子奔?先是绮姜、再来是她,宋忆筑还想害多少姐
妹?凝姜怒红双眼,她必需先下手为强,绝不能让宋忆筑活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