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时候,有一个氧气瓶。”
“氧气瓶可以让你呼吸一个小时,但救援船只两个小时才会来。”
“有些人会吸光一个小时的氧气,多活一秒是一秒,接着就溺死。”
“有些人会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死了放弃挣扎。”
“那妳的选择呢?”
“将氧气瓶多吸一口接着死撑活撑,不行了再吸,然后就等到救援船来。”
“...所以呢?”
“突破盲点了嘛?”
“妳想告诉我什么?”
“当被救起来的时候,谁还会在乎那已经没有氧气的空瓶呢?”
-
我没有女友,同时她没有男友的时候我会去她那里睡,
这种惯例也不知道持续几年。
她很好睡,
我指的是真正的睡觉那种。
看起来很瘦抱起来却肉肉的,冷热适中,
睡觉的时候不会乱翻身,早上起来会小心翼翼不要吵到我。
好像是高中某次她对我告白失败之后,反而进而变成好朋友,无话不谈那种。
接着在某次她失恋后不小心在我身边睡着,然后就开始了睡友关系。
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睡友关系,加个友表示至少没有睡觉的时候我们还是好朋友。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虽然在这愈来愈混乱的世界称不上离奇,
但至少对于我和她的关系旁人看来会有些鄙夷。
不过基本上我和她彼此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诡异,
相反的,这已经平常到像是吃饭大便一样。
规则的建立,前提是在我没有女友同时她没有男友的情况下。
不过有了规则,当然也有例外。
-
本来以为上了大学会因为距离而变得疏远,
没想到高雄的科大也就近近的两间。
大二没抽到宿舍就相约住在附近,
当初没有想太多,就单纯觉得可以互相照顾,于是选了两间同层楼的套房住了进去。
在认识她愈久之后就愈了解她的个性,
也很意外的彼此可以好好的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这样说好了,
可以说是当初差点被她的皮给骗了。
我承认她的脸蛋和身材的确是我喜欢的那种,
细腰大胸长发大眼皮肤白,身为男人的我完完全全的心动。
但好险我那时候没有答应,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好朋友,
呃,好睡友。
不过在过了高中之后她开始崇尚名牌和轿车接送,
导致原来的纯洁气质被破坏殆尽,
形象开始慢慢崩坏。
该怎么说呢,
好险没有在一起,不然我们标准会分手的那样子吧。
基于好朋友立场我是没有多说她什么,
偶尔只会碎嘴几句她太爱钱,她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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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珮绫,为什么妳会变得那么爱钱?”在大三那年的冬至,我们没有回家,于是在房间
里煮起了汤圆。
“提早接受社会现实面吧。”她看着滚开的开水,一颗一颗的放入汤圆。
“妳才几岁。”
“二十。”
“还不享受当学生的美好,整天在那妄想小开会把妳捡走。”
“我看你是在酸葡萄。”
“我酸个屁!而且当初是妳告白我没接受。”我用汤匙搅著汤圆。
“那是我年轻不懂事啦。”
“还好没在一起,不然我可要有罪受。”
“我决定了,以后不跟你睡觉。”她看着我,刻意一字一句慢慢的对着我说。
“拉倒啊,就不要求我。”
“穷鬼吃汤圆了。”她盛了一碗端到我面前。
“钱嫂您先请用。”我不屑的挖著鼻孔。
那天晚上我其实很气,虽然我不知道在气什么。
也许没有抱着她睡觉让我有点心浮气躁,
又或许是自己好像没把握些什么。
我硬是闭起眼睛催眠自己快睡,虽然我知道我的门被开了起来,接着是她躺到我床上。
我假装睡着的抱着她,然后却什么都没做的沉沉睡去。
一定是两个人的体温太温暖了太好睡了,
一定是。
-
她交了一个男朋友,
UCLA硕士学位,回来台湾接老爸高雄分公司当个主管。
今年26岁,因为低调所以只开着LEXUS旧款。
兴趣是打篮球,据说还有打过NCAA。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又关我屁事。
我在套房的隔壁听见OH YA OH 和激烈的撞击声,
索性将音响开到最大声,放着我昨天刚买的CD。
隔天我就将暧昧很久的学妹带了回家,接着有模有样的抄袭他们昨天的呐喊。
送走学妹之后我看见我房门上面贴著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很幼稚。”
我不可置否的对着空气耸肩,
接着进门将纸条丢进垃圾桶。
我放着我的CD,接着将歌曲一首一首的repeat。
躺在床上的我,还能感受到刚刚性爱后的余温,
是暖的,
但好像,不太够。
-
她和oh ya先生半年后分手,原因是oh ya先生觉得来套房麻烦,
想说带着张珮绫去外面租个透天过两小无猜好生活。
她拒绝了,出乎我意料之外。
“妳干嘛。”我拿着台啤,而她拿的是oh ya先生留下来标榜199几年的红酒。
“为什么要像是收藏品一样的把我绑住,不懂。”她的眼泪落到红酒杯里。
“咎由自取。”
“我是爱钱啊,可是我又不是物品,那感觉很差。”
“个人造业个人当。”
“闭嘴啦。”
“想也知道那不是我们能体会的生活,妳又一头往里面栽。”
“可是我爱他啊。”
“他没有钱,妳爱不爱他。”我这句话让她安静了三分钟。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在好朋友的份上,我劝妳还是实际点,我大可以什么都不用说管妳去死。”
“给个拥抱好嘛?大男人还在那碎碎念难怪只能诱拐学妹。”
“闭嘴啦。”
拥抱。
我能感受她在我肩上啜泣,不过我却乐得开心,
毕竟我又有温暖的抱枕,和醒来时有人在身旁的安全感。
“你要不要交个女朋友?”
“妳单身就叫我交女朋友,这什么歪理。”
“我知道了,一定是怕别人知道你才十分钟。”她的眼神充满挑衅意味。
于是我将她压在床上,接着重回熟悉的动作。
像是身体已经记忆好一般的那样熟悉。
在嘶吼后我们激烈得喘息著,
似乎很久没有的温暖体温之下,我紧紧的抱着她睡着了。
就像是,记忆那样子。
-
我交了女朋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
就是快到我都还没记起她手机号码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偶尔我带女友回家会看到珮绫的房间是暗的,大概又出去了。
我不知道珮绫去哪里,严格说我也没资格去管她。
不过有几次我送女友回家的时候珮绫有看到我和她牵手,
她神色自若的当做不认识我,她知道我很懒得解释。
事实上我交往过的女人从来没有一个知道张珮绫的存在,
不是我不敢说,纯粹是觉得很难解释。
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接受男朋友隔壁房间住着一个好“睡”友。
那天送完女友回去之后,我回到房间听见隔壁又传来oh ya的声音。
看了一下日期,不是吧,才分手两个月又复合。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然后拿起耳机塞住自己耳朵。
这次我没有开音响做有声的抗议,只是拿起了耳机反复听着自己新下载的专辑。
在这个双人床上,却感受到那么点的孤单和不是滋味。
-
张珮绫提议去旅行,当作是大学四年我和她的毕业旅行。
她和oh ya先生;我和我女友。
我是有跟她说我没钱,要拿oh ya先生的钱我宁可不去。
但是她说再不出门也没有机会了,因为oh ya先生管的死死的。
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倒是女友听到我们要去旅行还不用花钱表示兴奋,而我却满脸无奈。
我本来以为会有很夸张的那种私人飞机,不过好险并没有。
来到不知名的小岛我就是被带着走啊走的,
毕竟让一个男人花别的男人的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他说他在这有别墅。”下机时珮绫这样跟我说。
“oh ya先生?”珮绫点点头。
坐上了吉普车,从小机场到了靠海岸边的度假别墅,这的确开始让我瞠目结舌。
“张珮绫,妳还真的钓了一个公子哥。”
“不客气。”
我带着女友瞎晃,到沙滩上散步,享受阳光。
看着远方在小屋前的珮绫和oh ya先生,正在烤火似乎要准备晚餐。
我不知道为什么的却很羡慕,没来由的。
“好好喔,我也想要一个公子哥。”女友在沙滩上取笑我。
“去啊。”我知道我语调很冷淡。
“宇辰,别生气嘛。”
“我没有。”
“你该不会在吃珮绫的醋吧。”
“妳啥时跟张珮绫这么好了啊?直接叫她珮绫。”
“珮绫姐姐在飞机上有跟我聊天,你自己睡死。”
“我如果吃醋我还会来这里活受罪吗?”我翻了白眼。
“也是喔。”女友吐吐舌头。
“海柔,要不要跟我去游泳?”我对着女友说。
“我那个来啦,你忘了喔。”
“对喔,好可惜。”
晚餐时间oh ya先生烤着肉喝着啤酒,用着浓厚ABC腔的中文和我们聊天。
他人到不坏,没有公子哥的傲气,把大家都当作是朋友。
这让我还满欣赏他的。
珮绫的话不多,大多时间都是在旁微笑。
我知道她想对我说些什么,这几年的默契让我知道她有话要吐。
我看着oh ya先生一杯接着一杯,脸红脖子粗的讲话开始愈来愈大声,就知道他快不行了。
珮绫送他回房间,而我身旁的女友也不惶多让,走起路歪七扭八的。
我们各自回到房间,我看着抱着马桶吐的女友摇摇头。
扶着她到床上之后,再到门口收拾刚刚烤肉后的杯盘狼藉。
珮绫也在那,捡着地上的酒瓶。
她看见我笑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酒量很差。”
“oh ya先生?海柔?”
“我跟他吵架了。”珮绫没有回答我问题,只是坐在沙滩上。
“oh ya他又怎么了?”
“他想娶我。”
“为何不?”
“还不到时候吧。”
“他人还不错。”我这是肺腑之言。
“我才二十二岁...”
“妳的梦想不就是嫁个公子哥,然后当个少妇背著名牌包喝下午茶?”
“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她说完之后就坐在沙滩上看着星星。
我也安静下来,陪着她。
“你开心嘛?宇辰。”
“为什么要不开心?”
“我硬拖你出来。”
“还好。”
“好怕自己以后都不能跟你出去了呢。”
“我是不介意跟妳喝下午茶啦,妳出钱的话。”
“靠北,哈哈。”
“之后我们毕业后就不能住在隔壁了呢。”
“没意外我会出国走走。”
“趁我当兵的时候嘛?”
“让我仔细的思考没有你的时候张珮绫自己是怎样的。”
她这句话让我瞬间放空了,
像是空气被抽干一样,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你的肩膀,太好躺了。”
她说完这句话,拿起了垃圾走进了屋内。
而我只是发呆的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
-
“我分手了。”
我打开手机第一封讯息就是这句话,时间是三天前。
我摸著头,虽然它已经平头很久。
我搭上火车,打了电话给她。
听见她的声音有点陌生,毕竟我都快退伍了,才接过几次她的电话。
“在哪?”我问。
“台北。”
“约哪?”
“随意。”
见到她的时候,她和往常没两样,除了头发烫卷,脸上开始有了装扮之外。
我们约在咖啡厅,我一直摸着我的头,因为有些突兀。
“好久不见。”她说。
“也才一年又一个月。”
“海柔呢?”
“入伍第一个月就分手了。”
“你怎么没跟我说?”
“懒。”
“你还是一样。”
“那妳怎么分手了?”我问了核心问题。
“个性不合。”
“妳们在一起三年,结果现在才说个性不合?”
“我不想要结婚。”
“就为了这个原因?”
“压力很大。”
她陷入沉默,而我也是,这问题还真有点老调重弹。
我无意义的搅拌咖啡,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起身拿起了帐单,而她笑着时薪七块的阿兵哥干嘛抢著付钱。
我带着她回了家,家里没人。
她躺在我的肩上,就像过往一样。
“好久不见啊肩膀先生。”她笑着。
“该不会是忘不掉我所以才不结婚吧。”
我开了她小玩笑,但她却安静下来,一动也不动。
接着是眼泪,一滴,两滴,一行,两行。
她坐起身打了我一巴掌,但我却不觉得痛。
我只是愣愣的看着她。
空气凝结著,安静到我们可以听见彼此心跳,那逐渐加快的节奏,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吻上我,接着紧紧抱住我。
我们大口的呼吸,过往的那些记忆又一次历历在目。
我可以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润来自于她滴落的泪水,但她却没有停下动作。
我转过身压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接着脱下她的衣服。
我忘记我没有保险套,但这好像并不重要。
我恣意的在她身上来回,感受着失去许久的体温,和那一点点回忆里的温柔。
然而不明就里的,
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心酸。
-
回营前她没有多说话,只告诉我会等我。
下次出来就是退伍了,又过了人生的另外一个阶段。
在营区最后的日子倒也清闲,后来几天就是请学弟抽菸打屁带过。
出营之后感觉很自由,却很茫然。
她在营区门口直接接我,让我有些尴尬。
“天气冷了。”她拿着围巾给我。
“妳织得喔?”
“哪来那么多美国时间。”
“现在要去哪?”
“我有找了工作,也有租新房子。”
“噢。”
我跟着她到她家,才刚进门她就把我推到床上。
我还可以闻到纸箱的味道,看来她搬得很仓促。
“我想洗澡。”
“闭嘴。”然后她就吻上了我。
“妳怎么了?”我将她推开,她这样子很反常。
“爱我可以吗?”她这个问题让我恍神了三秒。
“妳到底怎么了?”
“周宇辰,为什么你就是不爱我!”她哭了出来,就坐在我的腿上面对着我。
“我以为妳爱的是...”
“我都回来了。”
她讲完这句话之后我沉默,接着低下头。
“我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给妳那样的生活,我甚至觉得我配不上妳。”
“......”
“从以前就是,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吵架,我知道我们说不定就会因为分手而分开。”
“所以你就只是单纯的想跟我上床,睡觉,然后这样过一辈子?”
“妳已经不只是情人了!张珮绫!”我大声的吼著。
我看着她,然后她看着我。
“溺水的时候,有一个氧气瓶。”她开口。
“氧气瓶可以让你呼吸一个小时,但救援船只两个小时才会来。”
“有些人会吸光一个小时的氧气,多活一秒是一秒,接着就溺死。”
“有些人会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死了放弃挣扎。”
“那妳的选择呢?”
“将氧气瓶多吸一口接着死撑活撑,不行了再吸,然后就等到救援船来。”
“...所以呢?”
“突破盲点了嘛?”
“妳想告诉我什么?”
“当被救起来的时候,谁还会在乎那已经没有氧气的空瓶呢?”
我没有把她当作空瓶后遗弃,真的。
我知道我在乎她很多很多很多,多到我无法计算的那种。
在交女朋友的中断和她的睡觉就真的只是一种我能做的陪伴,
即使听起来很荒谬。
“我爱你。”
“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来认清楚这件事情。”
每个字都直直的打入我的心脏。
我摸着她的脸,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但我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躺到了我的肩上,熟悉的老地方。
我抱着她,用着我的体温试图让她温暖些。
“要不要承认,你也爱我。”她微笑着用气音对着天花板说。
而我听着听着,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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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救起来的时候,谁还会在乎那已经没有氧气的空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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