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奶奶,自从她住院到送安养机构,三周未见了。
奶奶喜欢的卷发被剃成平头,包裹厚重的衣物,身体五花大绑在轮椅上(防止前倾摔倒)。
在轮椅上的她好小好小,好瘦弱。我想起百年孤寂里易家兰的人设,一个家族的灵魂支柱
,伴随家族的衰败一同衰老,最后愈来愈小,围兜就能装起。记忆好久远,大致模糊了。
好像她变得好小好小以后,依然挂心所有琐事,絮絮叨叨著,咀嚼旁人无解的言语。
在神经内科诊间外,隔着轮椅按着她瘦骨嶙峋的肩膀,只有四支手指的宽度。顿时眼泪溃
堤。
我无声地流泪,自那时起,到回程送奶奶回安养机构。
推上车前,我上前抱了奶奶,奶奶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她回抱我一下,轻轻的一下。我
眼泪泛滥成灾。
目送机构的车开远,我崩溃问哥哥:“我只是生病了三个月,奶奶怎么就变成这样?”
哥哥淡然说:“妳三个月没关注她,妳看见的是急转直下,我是看着她每况愈下。”
我突然好恨生病的自己。恨一分手就一蹶不振的自己,恨擅自断药的自己,恨一直受奶奶
保护却无以回报的自己。好恨好恨自己。
我好恨这场病。它夺走我太多太多。
可是我还不能倒下,要撑著,因为苦的还在后头。
下午又去拜拜。是有点埋怨的。神明终究没保佑这个家完整。祂依然用最剑走偏锋的药剂
唤醒我的觉知,用渐进的失去告诉我时日无多。
拜完以后,我突然在想,痴呆或者癫狂,受苦的永远是清醒的另外一方吧。
奶奶中风后痴傻痴傻地,接受了她讨厌的流质食物,也接受了她执拗不肯穿的尿布。
生。老、病、死。
我终于能够标点这四字,却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