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而言,精神状态不好时,阅读是极其痛苦且困难的。文字无法形成任何意义,只是无
数滑稽且荒谬的样品,顶多称得上是各种支离破碎的形色音律,根本不能建构思想、感受
。但无法任由自己的大脑被记忆片段、自我反刍,甚至是语词的恶意给不断掩溺,于是只
能强迫自己进行暴力式阅读。即便毫无效率且难受,但却能短暂熬过太靠近死亡的各个崩
解。
而在房间里阅读又更是煎熬。畏光是我们的专长,即便自己的房间可以控制在没有太多光
线的氛围,十分令人心安,但没有他人的存在,各种影像与画面不断撞击肉体,这是最令
人难以支撑的事实之一。左后方的黑影始终在那里,我逐渐开始相信它会是这世界上对我
不离不弃的唯一。
对自己的房间有创伤、对自己的肉体有阴影,听起来很是可笑。但却都真实不已。
“我会,但上咖啡厅好,有人,不会自杀。
那就是我整个生命的事实。
就像我突然发明等捷运的诀窍,就是
排在别人后面,否则太想跳下去了” - 林奕含
被如此开导一番后,于是就过著仰赖图书馆与书店的生活。在那些人潮来来往往、充满琐
碎声响、有他人存在的地方,才可以确实阅读,并思考。
但若不与外界做出一个我暱称为‘谦让’的区隔仪式,对我自身而言,实在很难在那些与
他人同时存在的空间里做出一般人习以为常的无数举动。
例如在充满人群的地方呼吸、行走、揉眼睛、整理衣袖。
所以已经习惯戴上医用口罩及耳机再出门。
外套若是连着帽子,也肯定是牢牢挂在头顶。
即便吸进的总是自己的二手气体,
耳机里若不是Alain de Bottom的演讲、哲学、陈奕迅或王菲,
就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
但口罩的副作用即是分不清真实焦虑或是生理缺氧。
有时胸口像是突然呼吸不到空气一样,闷沉不已。所有感官都变得加速,坐立皆难受。大
脑的意识很清楚,但就像是同时有两个世界存在于同一组感官中,一个是正常速度,另一
个则快得无法想像,停不下。不只是呼吸,连感知自己的官能都变得困难,好像快被解离
,快消逝在这里。最难受的是上班时发病,必须压抑到下班、搭车回家后,关上房间门的
瞬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才能真正好好地拥抱焦虑,之后呼吸。
虽然耳机的用途在于可以稀释太多不必要的声音,但戴久了耳朵疼也是真的。
而在路上戴起外套的帽子时也会有视线上的盲点、死角。所以我的确时常对其他路人说出
抱歉。
买不起近千元的《Psychologische Typen》,还好金石堂与诚品书店同样慈悲。解放了塑
胶封套与环保。
有时,荣格读累了就走向另个转角的书柜去读三岛由纪夫。
三岛读累了就读柏拉图。
柏拉图读累了就读莒哈丝。
莒哈丝读累了就读太宰治。
太宰读累了就读奥理略。
奥理略读累了就读朱天文。
朱天文读累了就读叔本华。
叔本华读累了就读吉田修一。
吉田修一读累了就读论语。
论语读累了就读沙特。
沙特读累了就读荣格。
大概是这样来来去去,像在岛与岛之间,独自读字。偶尔被设计精美的书封及书腰上万中
选一的词句魅惑个半小时。浪费了时间,但总诱不出我钱包里的纸钞,这点倒是一点也不
浪费。
虽然在书店阅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一边拿着笔记写下阅读后的反刍似乎在他人眼里是
异常的举动。也并非我在乎他人眼光,只是我不想造成他人负担。所以笔记时我总像是做
坏事一样,弯腰低头,让长发关起我与外界,仔细在便条纸上写下时而工整时而凌乱的字
。搞得蠢万分。
我曾在短暂厌食后,获得了暴食的回馈。那时一个人在肯德基吃下了整桶的炸鸡、三、四
个蛋塔与两杯可乐。身体里没有满足、没有罪恶、没有欲望、没有愧疚。我只觉得,周遭
的每个陌生人都好不真实,但每一个却又是说不出的重要。
所以我想我与他人之间,也许还会继续维持这种谦逊的礼让,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吧。果然
不与妳共生,对我而言是不行的。
用文字的疗程,
让自己可以好好跟疾病共存。
希望可以写出让自己,
也让他人不再痛苦的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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