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之一〉
孩子的尖叫声
在麦当劳里回荡
坐在游戏区外的父母
看着手机
概念性地进食
把饮料喝掉之后
他们也差不多饱了
但孩子并没有吃到什么
只是不断地追逐
并大叫
这个午后
孩子尚有父母的陪伴
〈孩子之二〉
房间
被漆成白色
日光灯照着
一面白色的墙
一个孩子
被留在这个房里
这里
没有能够吞咽的事物
每个转角
都贴上胶条
孩子睡着
孩子醒来
房间的某处
藏着一盒蜡笔
红蓝黄绿黑
有一天找到了
但不会打开
有一天他弄丢了红色
有一天
孩子想要
在墙上画画的时候
刚好拿着黄色
〈孩子之三〉
我打开门的时候
水珠正从
他的眼睛流下
我脱下裤子
换上睡衣
喝水
吃睡前该吃的药
然后再次喝水
他在装哭的时候
眼睛真的会
越来越湿润
像期待的季节
真的来了
我知道我们今天
要开灯睡觉
躺着然后
将手指含在嘴里
每个晚上
他都会说他
也要吃那个
但我总是自己
很快地吃下
不分给他
有一阵子
每个晚上都
有人为我流泪
〈孩子之四〉
我常看见孩子
在什么也没有的地方跌倒
他的脚边
只有倾斜的阳光
他俩都是被遗落的东西
暴雨后的路面
展现出特别脆弱的部分
每一个坑
都还装着一些雨水
要走的时候
踩碎了一个
完整的蝉蜕
正午的公园只有一个孩子
他坐在嘎吱嘎吱吱的秋千上
看他的手机
远处隐约传来
孩童的哭声
蜗牛在墙上留下一道粘液
〈孩子之五〉
这个午后
孩子被喂了点饭
坐在没开的电视之前
等著事情发生
恐龙样貌的玩具
发出滑稽的声音
孩子重复重复重复地
按压恐龙的肚子
这时的孩子
尚不能独自在家
也不能拥有钥匙
孩子试着
忍住哭泣
有时也试着不忍
孩子反复反复地
发出声音
〈孩子之六〉
看到糖果
便想到孩子
看到草莓
想到孩子
看到绵羊
想到孩子
看到可爱的衣服
想到孩子
看到火车
想到孩子
看到薯条
想到孩子
看到虐童新闻
想到孩子
听到哭声
想到孩子
摸摸猫猫
想到孩子
保持安全距离
想到孩子
爬到高处
想到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
看到镜子
想到孩子
看到孩子
看到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
〈孩子之七〉
午后
孩子睡着了
胸腹缓缓起伏
窗外偶有车响
偶有鸟鸣
孩子嘤嘤
我看着孩子
看到他的梦里
有了车车与飞鸟
拉下粉红色的窗帘
房间又变暗了点
孩子的口水
缓缓地流到被被
那是他的
第一个朋友
满溢的时间
介于有光无光之间
孩子翻身
他的脸颊与后脑
滚过自己的口水
孩子嘤嘤
但没有醒来的意思
傍晚
我将修好的车车
组装回去
它又能跑了
孩子睡着的时候
就适合做些这样的事
他差不多要醒了
时间也将回到
原本的位置
我曾梦见车
但未曾梦见飞鸟
〈孩子之八〉
孩子才刚学会
自己入睡
便开始天天做梦
在梦里哭
在梦里笑
在梦里唱歌
孩子从梦里醒来
梦里的欢快转眼消逝
梦里的哀伤却绵延不绝
孩子踢腿挣扎
却又渴望安慰拥抱
孩子尚没有
耐得了委屈的灵魂
你想起自己
受不了委屈的样子
一时万物流转
跟世界
又重新有话可说
〈孩子之九〉
昨天孩子
学会抱胸
拥抱自己
可是他没有手了
没有手拿起
充满奶味的织物
孩子总是说出
浑然的隐喻
写诗就是这样的吗
是的
这是我们早承认的事
选出一些孩子的话
用来承担大人的意义
让选择性遗忘的人
选择性地想起
重要的事
让人生充满
真正重要的事
话是孩子说的
动态是大人贴的
用孩子的声音
孩子的脸、衰颓的心
再当一次孩子
〈孩子之十〉
你跟完整
相处的时间还不久
一个人离开
可以用另一个人代替
那时
世界上还没有什么
无可取代的事物
你梦见受伤
你梦见死亡
你用描述派对的语气
描述梦境
你的脚每天都在变大
怪物存在
总有一天你要去看看
他有多可怕
月亮变成奇怪的颜色
你梦见蜥蜴
他死掉了
你梦见松鼠
他手断掉了
你用描述乐园的语气
描述梦境
像是世上
并不存在
看不见的事物
像是世上万物
皆可认识

.

.

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