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至今还相信诗，他一定有蛮特别的灵魂｜文茜x许悔之
2017-09-09
连结有访谈录音及其他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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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茜说
今天为大家介绍许悔之的新诗集，《我的强迫症》，里面有好多很棒的诗句。比如在
《风吹过所有的星星》：有些星星死了许久，光才照到地球上；我从地球的一个角落
感觉到风吹拂过所有的星星。另外一首诗，《泪光》：星星死亡的时候，我知道无尽
的虚空是不哭泣的，因为生或者死，星星的心和灰烬都在虚空的那里。
许悔之是蒋勋的学生，他曾得过各种文学奖，担任过《自由时报》副刊主编、联合文学
出版社的总编辑，还自己创办了出版社。但最难得的是，他一直没有放弃诗的创作。
在李泰祥那个年代的诗人，会有好的音乐家把他们的诗歌写成音乐；但逐渐逐渐地，
诗离我们的人生越来越远，甚至变成广告词句。现在财经、美容、旅游、心灵的书卖
得这么好，而文学在台湾却在陨落，这其实是一个隐忧。
我想，许悔之的“强迫症”可能就是要写诗。
一个人到今天为止还相信诗，他一定有一个蛮特别的灵魂。
▼许悔之：写诗是“无邪的工作”
诗选：《那是神喜极而泣》
去年的荚果
悬挂到今年的绽放
花的清黄
羽状复叶的苹果绿
既对比又押韵复融合
颜色的诗 诗的奇迹
落下时黄金之雨
站在阿勃勒树下
恋人们知道
那是神喜极而泣
这首诗，写的是大自然的神奇。
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阿勃勒。整个三月的清迈河边，初夏夏天的台北，甚至有一年的七
八月，我居然还能在台湾大安森林公园看到阿勃勒。它就像我童年的一个梦，那些黄色叶
子透著光就落下来。
我觉得那是一种感动吧。我们大部分的人生，都太有目的性了，可是真正的幸福只在一个
瞬间。我是努力在维持少年的眼睛、少年的心，但不是全然无知，而是带着好奇去看这个
世界，然后会升起悲悯或热爱的心。
我已经半百了，自称“半百不老翁”，我扮演了很多社会角色，但不想成为一个定义下的
男性。在诗歌的世界中，我可以体验毫无边界的自由，透过文字再看自己的精神、心境，
甚至是生命更内在的良质（quality）。
诗选：《观音的汗水》
你身上毛孔所
沁出的汗滴都是
一粒又一粒
黄金的米粒
你身上每一个毛孔
都流出一条大河
所有燄渴的饿鬼
捧饮了河中水
终于流出了眼泪
这写的是台湾观音山的河流，也是观世音菩萨。佛教有一个典故：观世音菩萨身上的每一
个毛孔都会流出一条大河，这些大河会救度所有的饿鬼。
这写的也是慈悲，或者说是空性的智慧。我自己有在学佛，虽然学得不怎么优秀，可是对
自己的人生很受用。我觉得佛法厉害的地方，是能让人真正地忘掉“我”。我们因“我”
而勇猛，没有“我”，我们没法在这世界上活下去，可是在完成以后，我们需要把“我”
消除掉，然后你才能享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诗选：《合掌》
我向你合掌
有一世你对我行布施
我记得 你分了食物
让素面相见的我果腹
我向你合掌
有一世啊当我行走山径
你走在前面 发出歌声
并为我移走了断枝
以及乱石
我向你合掌
有一世我哀伤的时候
你给过我
温暖而慈悲的眼神
是以我向你
深深合掌
你曾经是那星辰 荒野中指引
我走出那困顿迷途
深深合掌
啊我向你合掌
你是大海 我是嬉游的鲸豚
你是高山 我是盘绕你的白云
云化为水 流向了大海
又蒸腾为雾为露
露湿了你所化身的
花草和树木
我向你合掌
十次，百次，千次
千千万万次的合掌 都不足以表示
我万分之一
算数譬喻所不及的感激
此生，怕又来不及了
更何况你
我看到你的眼光中
是啊有着无数的
生生世世
《合掌》这首诗，其实跟蒋老师（蒋勋）有关。
好多年前，蒋老师急性心肌梗塞，正好我要去西藏，问蒋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
的。蒋老师说，请代我在大昭寺前合十。我去大昭寺的时候发现，我不仅想要为蒋老师
祈福，还有我的妈妈，我的朋友。
好像我们生生世世，认识的好多人，都值得被祝福。
文茜说的对，“写诗的人，本来就应该要孤独。”很多人，最开始为知己而写诗，年轻
的时候可能是为恋人而写，后来是为自己而写，因为相信，诗是自己内在最纯粹的回声。
用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的话来说，这就是“无邪的工作”。
当聂鲁达写道“your breasts”（你的乳房）的时候，他讲的不只是肉体的耽恋，而是
那个时刻他感觉到的幸福；又或者今晚我写下的最悲伤的诗句，其实只是一个咏叹，是
我们都在生命中有过的感受。这是一种和世界的对话。
诗选：《当我死亡的时候》
当我死亡的时候
我的心会碎裂成千万颗星星
并且发出光
遍照你所有行经的方向
那是我对你的礼赞
所以我礼赞十方
你抬头而望
最深最冷的夜晚也会有光
当我死亡的时候
你可以露出微笑，莫要感伤
生生世世，此生最重要
当你爱自己，爱自己的眼、耳、鼻、舌
爱自己的肩、颈、肘、膝
爱自己的手指、足指
爱自己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
就像爱怜无数众生那般
爱上自己流离般明澈的心
你会看见所有的星星都为你燃烧，为你发光
我的狗去年死了。在它死之前，我已经做好准备，在它生命最后的时刻，我带它回家，
帮它盖上往生被。它断气之后，我帮它祝念了 8 小时。可是后面的一段时间，我想到
它，还是会掉眼泪的。
我以前是一个又燥又郁又痛苦的人，到蒋老师家去的时候，我永远都是不停地跑去阳台
抽烟，然后不停地看手机打电话，永远觉得世界的速度好快。但是现在，我有了一点点
的进步，我觉得人生自在很多。
其实我不敢说我的心真的明澈到像我的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