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的学校,人烟稀少。
已经深秋的气候,凉风中带着冰冷的寒气,吹着让人直哆嗦,得加件薄外套才不至于感冒
。
夜晚越来越早到来,路灯早早开始工作,照亮越来越阴暗的街道。灰沈的天空,像黑压压
的乌云袭卷般,让人担忧黑夜降临后的世界。
有个人影在阴暗处蹑手蹑脚的移动,往校刊编辑社的教室前进。
他想着前几天的杰作。林亚纪惨淡的叫声和哭声还缭绕在耳边,令他兴奋地浑身颤抖。他
希望再多给她更多的恐惧和绝望,让她再也不敢来学校。
正当他想着这些事的同时,有个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是方威宏。
他咂咂舌,装作没事般的跟他打招呼。
“这么晚了还在学校啊?”
“为了等你啊。”他温和的笑着。
“有什么事?”
“我们到那里再说吧。”他用手指著学校的大门口,那里有个路灯伫立的明亮凉亭。
他不情愿的跟着方威宏往大门口移动。
几只向光性的飞蚊在路灯底下螺旋状的来回飞舞,在非昆虫的生物闯入之后,像受到惊吓
般大孤度飞离原本的轨道,不久后又恢复到原本归律盘旋的样子。
方威宏站在灯光下,面向光线之外阴影区的他。
“现在可以说了吗?”夜晚的阴影将他的脸照得更加阴沈。
“跟踪亚纪,并且对她恶作剧的人,就是你对吧?”
他微微一愣,接着笑着说:“这是在玩哪出?侦探游戏吗?啊!班上同学好像有在讨论这
件事。”
方威宏不理会他挑衅的语气,“你的手提袋里面,应该有某个动物的尸体,以及割毁的校
旗吧。”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将袋子翻开来给我看吗?”
他沉默不回应,方威宏继续说:“一开始应该只是单纯想报复学校,后来因为某件事才决
定将矛头指向亚纪,并且开始跟踪她,破坏她的作品,造成她心里上的压力,我没说错吧
,徐昌霖同学。”
一直低头瞪着方威宏的徐昌霖,微微抬起头,眼神中尽是不屑的藐视神情。
“说话要讲求证据的,如果你现在马上道歉,我会很好心,不跟你计较。”
“你要证据我当然有。”方威宏泰然自若,他从口袋拿出一包夹链袋装着的白色粉末,“
这个东西,你一定知道是什么。”
他瞇着眼看着他手上的东西,不发一语。
“看不出来吗?应该不会吧,这可是你擅长作画的最重要的原料之一喔。”
这是水拓画液粉,喜爱水拓画的徐昌霖,时常在教室有空挡的时候,完全不嫌麻烦地拿出
来画,之前他曾好心教导方威宏水拓画的作画技巧,重点在于水拓画液粉与水的比例,要
恰到好处,画出来的画才会色彩鲜艳,印到画纸上才不会掉色。
“亚纪没有接触过水拓画,她的柜子里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
“这理由真好笑,会画水拓画的又不是只有我,整个学校,包括老师都会画,凭什么说是
我?”
“我分析过这个水拓画液粉的成份,跟台湾国内各大通路贩售的都不同。”他看着徐昌霖
紧皱的眉头继续说,“我去打听土耳其最新生产出来的水拓画原料,成份居然意外的跟我
手上这包吻合,我记得你暑假才刚去过土耳其,还买了当地新生产的原料没错吧。”
“就算我有去土耳其又如何!会去土耳其买水拓画原料的又不一定是我!你怎么能保证其
他学生或老师没有在暑假去土耳其观光买原料?”他的情绪不自觉激动起来,说话的语气
也不像稍早一样冷静沉着。
对于他的质问,方威宏不以为意,他只是微微一笑,展现出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我还
有另一项证据。”
他不自觉跳了一下,目光死盯着方威宏的动作。他从口袋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了一张照
片。
“最早在图书馆外面的恶作剧,我在旗子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血迹,便把他拍下来,请人
帮我放大解析,结果你知道出现了什么吗?”
徐昌霖瞪大双眼,看着他手机上的照片。那是用血沾染上的校徽,在边缘的空白处,有着
虽然被血迹染晕,但仍看得出有着什么样的字。
“我们的校徽,是学校为了向新生展现欢迎之意,特别请人订制的,每个人都只有唯一的
一个。”他伸手指向徐昌霖领子上的校徽,“为什么染血的校徽上会出现你的名字呢?”
被放大的照片上,‘徐.C.L’三个字被清楚的印在上头。
他紧张的抓住自己的校徽,把它扯下来放进口袋里。
“相信你也不知道被印上去了吧,因为当时你的情绪已经激动到无法注意这些事了。”
“……”
“动机……应该是跟水拓画社团有关吧。”见徐昌霖明显沉默了,方威宏接下去说:“刚
开学的时候,你应该有去找导师,希望能够成立水拓画社团吧。”
徐昌霖的眼眸中闪烁著当时的光景。
好不容易升上了二年级,一心想成立水拓画社团的他,正要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所有老
师──包括林婉谕,全都驳回他的提议。
水拓画其实很小众,校方认为可以将他归纳在画画里头,不需要再额外成立一个社团。
被拒绝的他,心里一股怨气翻腾难解,他冲出学校在附近四处徘徊,正好看到几只嗷嗷待
哺的幼猫,孤单、无力,看在他眼里像极了做垂死挣扎的昆虫,非常适合拿来当作发泄对
象。
接着他偷偷溜进学校的仓库,把存放在那里的校旗偷出来,大肆破坏以后,趁著四下无人
,丢在图书馆前的花坛里。
“……你是因为校徽上印出我的名字,才知道是我吗?”他缓缓开口,语气有种心恢意冷
的漠然。
方威宏摇摇头,“照片是到这几天才传给我,在那之前我就怀疑你了。”
“哼……”他嗤笑。他心里有底。
被拒绝之后,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便再找了一个时间跟林婉谕协商,没想到不但被数落
了一番,还被拿来跟林亚纪做比较,把他对艺术的骄傲及自信,全都当作垃圾一样践踏在
地上。当他要离开这个令他难堪的地方时,回过头居然发现方威宏站在门口。
是林婉谕找他来辨公室,希望可以说服他参加比赛。
而那一天,正是他不顾形像冲撞进教室里的那天。
“既然很早就怀疑我了,为什么不早点举发我?也许会被退学吧,不过这种烂学校,不唸
也罢。”他丢下手提袋,里头滚出一陀沾著血的校旗。
“退学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而且我的下场跟你们又没有关系。”
他的消极让方威宏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下午,我已经将凶手是你的事告诉亚纪了。”
“你说什么!”
“亚纪不但没有生气,还对于学校无法实现你的梦想这件事难过了很久。”
他难以置信的张大双眼。
那时,林亚纪说:
──我很喜欢他画的水拓画。每当看见在布上、纸上,甚至其他装饰品上呈现他所画的作
品时,那种虚无飘渺的美,真的跟一般的画不一样,非常吸引我……我虽然喜欢画画,但
却从来没想过要宣扬自己作画的理念,所以我觉得他很了不起,愿意为自己所喜爱的画画
出一份心……我相信就算在学校不行,将来毕业后,绝对可以创立一个水拓画教室,将水
拓画发扬光大。
徐昌霖呆住了。被自己的行为暴力对待的女孩,怎么可能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骗我的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亚纪是很善良的女孩,我不会拿她的话来骗你。”
他和林亚纪其实都有相同的想法,徐昌霖只是出于对艺术的喜爱,一时走偏了而已,没必
要紧迫盯人,让艺术界失去一个人才。
徐昌霖低下头,阴影让他的表情更加凝重、懊悔。他想想自己的作为,再想想林亚纪的反
应,不自觉无地自容。
突然,他的内心冒出一个疑问。
“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他歪著头看着他,不明白徐昌霖突然脱口而出的疑问。
“普通人不可能像你这样,看到血腥场面无动于忠,还能观察出别人没注意到的细节,做
出种种调查……你该不会受过某种训练吧?”
“……也不能算是训练,”他歪著头想了一下,“不过经你这么说,也许我跟别人真的有
点不一样呢。”
不理会他怀疑的眼神,方威宏接下去问他另一件事:“你跟杀害波波的人有关系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怀疑凶手在校内有共犯。”
这句话给他的惊吓程度,不亚于刚才方威宏指名他是凶手时的程度。
“我不知道,波波以前也帮过我,我没理由要帮杀害牠的人。”
方威宏仔细观察他的双眼,除了惊讶以外,没有多余的反应。他松口气,笑一笑,“我知
道了,那么之后就看你想怎么做了。”
看着他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徐昌霖只觉得别扭。“你们……真是个怪咖……”
隔天——
林亚纪来到社团教室,她打开自己的柜子,发现里头有一张卡片。
大理石风格画风的向日葵,在葱郁的草原上绽放;金黄色的阳光,柔和的洒落而下。花蕊
上粒粒分明的果实,攀附着几只蜜蜂,与在空中飞舞著的同伴,交织成活力十足的美丽画
面。这是一幅让人充满希望的图画。
她翻到背面,上头写着几个字:‘对不起,谢谢妳。’
没有署名。但她已经明白是谁送的,不自觉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