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冷气开得很强的车厢出来,只觉得一阵热风扑面,我稍微
抬高声量,对挡道的戴着耳机的家伙说了声抱歉,快速穿过
让出来的空间下了车,随着疏疏落落的旅人步入地下道,墙
面上挂的各式各样的学生作品使得地下道看来纷杂而陌生,
上一次我穿过这地下道,该有十年前了。
穿越圆环外侧的马路,朝印象中的方位,迈开了步子。
约半小时的路程吧,从街区走到镇郊,路灯昏暗,人车稀少
,彼时诗意,此刻寂寥,马路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不甚美观的
溪堤造景,我有些懊悔,该带花来看她的。
弯进那个柏油路坡道,沿路的花圈让我放慢了脚步,感觉到
换气变得艰难。
前院搭著棚子,我下意识抬眼望了望二楼的那扇窗,那是她
房间。
灯泡周围飞绕着小昆虫,有几个人在棚子角落,我停在院门
外,几个人先后地望过来。
走近的,似乎是庭萱,记忆中,中学生的她,发型跟穿着都
很男孩子气,眼前的女孩,长发过肩,身穿碎花洋装,依稀
能与昔日连结的,是清丽的五官透出的使人感觉冷硬的表情
。
“好久不见。”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真认出我了,“嗯,十多年了…”
我被领着,走向灵堂,庭萱微侧过脸,声音低低的,“照片
还没洗出来,挑了很久。”
最后一次见她,她束著长发,瘦了一些,匆忙间我仍能看出
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愕,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目送她进了捷
运车厢,隔着车门,我们互点了点头,是招呼,却也是道别
。
接过香,我木然地拜了三拜。
“我想陪她…我想留下来守夜,可以吗?”
“她会很高兴。”庭萱的语气认真而郑重,是吗,我心想,
庭萱也许并没那个意思,但我顿时生出淡淡的疑惑与期盼,
庭芳与我之间,可还存留着什么无法被他人取代的情分?
角落摆着从厅室移出来的椅座,庭萱简单介绍了我们,两个
身形相近的,是她的堂弟,文弱的眼镜男是庭萱男友,“他
是庭芳的大学同学黄郁达。”
庭萱还记得我。
我坐进刚刚让出的单人沙发,庭萱递过一个瓶子,“蚊子很
多,擦一些吧。”
静默了一阵,只有蛙鸣跟风吹刮棚子的声音入耳。
我瞪视著仍在累增的讯息数,决定不读也不回,接上了耳机
,找出那份歌单。
不记得是不是在捷运月台巧遇的那一晚存的,歌单的显示名
称就是庭芳,为免晓曦猜疑,我用了拼音,看来没有性别、
不具意义的拼音。
晓曦并不似她名字看来那样温煦,她总能看似无辜而不经意
地,破坏我的物事。
在我告诉她,我要去跟一个往生的朋友告别后,她撞毁了我
的车头。
她负担了修车费用,软语道了歉,温柔地抓过我正在订车票
的手环上她的腰,“南西要回德国了,她还没见过你呀,你
陪我去跟她吃个饭嘛!”
我的恼怒化作性欲,上了床以后睡了一觉,醒来时不知时分
,困难地移开半覆在身上的晓曦,摸到了书桌前,在手提电
脑上订了车票。
晓曦跟庭芳是那么不同,我弄不出一份能命名为晓曦的歌单
,跟晓曦在一起,我用得最多的是本能,除了情绪跟生理反
应,几乎没有其他的了,晓曦聪明,而她扬弃任何有损她性
感的那种聪明。
也许,庭芳只是一个借口,让我从那种有着各种刺激的令人
疲惫的日子里出走,车上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性交的梦,那
不是晓曦,也不是庭芳,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有着让我
动情的美丽脸庞与依顺的神情。
即使,厌烦了跟晓曦过日子,我也不会说庭芳是一个追悔不
及的遗憾,当然我想念她,非常想念,听着我们一起听过的
歌,我能想起许多关于她的细微的往事。
我记得,她后颈上有明显的胎记,她蓄长发,只为了遮那胎
记,以前,我会有些刻意地,撩起她的长发亲吻那胎记…
身旁稀稀落落的交谈停了下来,庭萱去灵堂前,续了一炷香
。
我拉开左耳的耳机,作势要庭萱来接,庭萱走了过来,把耳
机接过去放进耳里,我稍稍调大声量,“庭芳很爱这首歌。
”
“嗯,以前她会一直重复放这首歌,听得我都反胃了。”
嗯,我记得庭萱为此去敲过庭芳的房门还摔门,我还记得庭
芳从我怀里挣脱,窘迫而狼狈地去应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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