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虾子,每当我的手里面有虾子,牠就会爬进去我的肚子中,
然后留存一抹痕迹在指甲缝当中,
一般人认为那是剥虾壳必然的情形,
虾子被层层脱去外壳后,牠鲜腥汁液伴随你的指头挤压而渗了进去指甲缝,
但,不只这样喔,
尽管用相当多泡沫抓啊抠的,让泡泡进去后、再用刷子努力的刷,
它还是会存留一点在里面,我觉得就是这样的东西让我起了些疹子,
我认为就是虾子经由指甲缝爬进去我的身体里面,
然后身上发了红色斑点痕迹,到了非常严重必须要挂急诊的地步。
这是大屠杀虾子的复仇啊。
那天,Dr. Q 告诉我,虾子不是好食物,容易因虾过敏当然不要吃,
不说你不知道,一般医生都是不吃凤梨、不吃牛肉,但最好连虾子也不要吃。
离开前 Dr. Q 说我的生理反应实在激烈到我必须抽血检查一下。
从来也没看过听过医生不能吃虾子的说法,回家后因为好奇,google了好些组合,
不管是同音“瞎子”搭配“雷射”、
谐音“下子”搭配“妇产科”、“吓”搭配任何恐怖医院传说,
顶多只是手术后病人吃虾子好不好的讨论,
怎么找就是没看到跟医生方面有关的什么传说之类的。
之后回诊,看完报告,Dr. Q说一切正常,
我问了Dr. Q,医生是为什么不要吃虾?
Dr. Q:“说来话长,既然跟诊疗无关,如果你不介意等我下班的话,我再跟你讲。”
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我转身就要走,
他放下病例,抬头起来、叫住了我且停顿了一下才说:
“啊,对了,你吃虾子时,剥虾过程中,有先剥掉眼睛再吃吗?”
“没有。”我简短的回答。一般人剥虾哪会特别弄掉眼睛然后再去掉头啊?
“啧啧。”
“蛤?”
“唉,想知道就等我下班吧。唉。”
我好奇为了的,就是他那一个停顿。
我就真的这么在地下室的7-11一直坐到他下班,
反正我好像也是最后几个病人,应该不会很久吧?
回诊医院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等一个血液检测报告,
而 Dr. Q 是负责任的医生,我的报告也相当普通而且正常,
本该知道结果后就离开就是,但 Dr. Q 问了个问题,
莫名其妙到我也认为还是了解一下好了。
我一直等到22:34, Dr. Q 才晃啊晃的下来,一见到我,挥手示意后去买了罐冰火,
然后说:“我们边走边讲吧,有点晚了。”
“所以你已经完成工作了?”我拿手指戳著鼻孔问,天啊的我好无聊。
“还有一些病历要整理,不过可以先告一段落。”
“你开车过来的嘛?”
“对。”
“那我们往停车场走吧。”
我们在手扶梯往上移动中。
“那,你打算告诉我到底虾子跟…什么眼睛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我完全不知道虾子应该跟哪个主词作关连词。
“事情是这样子的,在我刚进到这医院的时候,
大概是2002年中,我结束了专科考试,顺利的升上了主治。”
他开始跟我讲他自己的历史?如果我不是男的,我会以为他要追我。
“在刚开始的时候,日子很新鲜,每天都是充满动力的一天,我忙得很开心,
能看到病人以及家属们露出的微笑,是我最大的使命。日子过得很快,
一下子一年就过去了,接下来是2003年那年,你还记得吗?发生了什么事?”
2003?
我记得那一年生科周停办,
因为那一件蓝色系服的瓢虫从来没有成功的登上六月的中正堂表演。
SARS!
“没错!那年我所遭遇到的状况跟电视上报导的和平医院差不多,
只是我们这边规模比较小,加上院长当时和疾管局、校方和卫生署关系还不错,
所以迅速妥善处置的结果就是没有闹上媒体。
这一点你不得不承认拥有一个懂得谄媚和争权夺利的上司在这时候还是有好处的,
而我们大家的工作,因为周遭消息封锁得当,所以没有太大的损失需要共同负担。”
Dr. Q 看着喝一口的冰火玻璃瓶口,然后挑了一下眉。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继续听着他说下去:
“所以那年,我接到了一个特别的病历,那是一个老先生。
老先生打从台东过来,他说他在台东负责深层海水的开发,他是技术人员之一,
主要是打算从300公尺深的地方把海水给抽上来,
他说这是一个会新兴的产业,并且只要布好管线,就有源源不绝的蓝金可以掏。”
“他之所以会来就诊是因为他在推的海洋深层水,一开始报告出了一点问题,
为了取信于人,他选择长期饮用,然而,好景不常,就是血液的分析出了点问题,
所以找到我这边过来,那年如果SARS的事情爆炸开来,我也没机会遇到这一位老人家了
“简单浅白地讲,他的血液当中我们验出了超标的重金属含量,
而且种类复杂多样,可能因为这样而长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出来,
我先说明,这不代表着这位老先生负责的海水有问题,
我只是就他的生理状况以及就患者的生活饮食状况特异性提出,
并没有暗示你这之间的关联性的意思,毕竟我们没有做很切确的控制,
我只是抽血、检验,只是要治疗病患而不得不去作的了解过程。”
“我知道。”也就是这些都只是假设无关连的状况下,
我们只是互相彼此地略过这些线索,
不禁让我想起现代有许多爆料的场合也是类似这样的对谈模式。
“这位老先生后来陆陆续续的接受治疗之后,也经过了好些年,
状况有得到控制,同时我请他要做基本的生理调控,也就是拥有正常且健康的饮食,
我们彼此没有去讨论海洋水的问题,但是我想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因为后来听说政府开始进行接管的动作....”
“也就是说,资金投注进去、设备就定位、
后面的产业供给链就必须把产品呼呼的一直接力下去,
这样子才能把老板们投注的心力转化为股市帐面上的数字,
在这些进行的同时,老先生的状况虽然获得控制,但终究还是被一些东西给打败了,
被那些长时间累积、根深蒂固、难以拔除的坏东西给无情的摧毁掉。”
“那时已经是接近末期了,老先生离开前,我站在床边,
只留下一句话给了他儿子,就是不要吃虾子。
因为在治疗他的这些年间他从来就不去提到他的海洋水产业到底扩张延伸到什么地步,
我有好几次好奇差点就问出口,可是基于医疗隐私道德,
这些事情就算知道,也不适合和任何人讲,毕竟后果,好像会相当严重。”
“针对虾子的疑虑,我特别跑去问一个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一个作养殖的好弟兄,
他告诉我台湾养殖虾子的场有用海水的,可是总体量不大,
台湾有许多虾子都是进口的,所以我还是想不到为什么他说不要吃虾子,
这和他做海水的事情两件事情我还是组装不起来。
继续聊的结果,我才又知道原来那时候台湾养虾的环境就不太好,
除了虾子的病因为饲养过度密集导致虾苗骤减以外,
东南亚国家的养殖业者的崛起都使得养虾的市场价格在内忧外患包夹下越来越困顿。”
“他说,为了寻求解决的办法,后来黑市当中有在卖一种特别的海水,
使用这海水的浓缩汁液后虾子长得超快、超大、超肥、超营养,
他说他们业界都会去台东找一家专门调配这种浓缩海水的公司,
不过这公司的主打商品并不是这一种,而且听说这公司负责的人,
后来身体不太好,早早就把公司交给他的儿子打理,然后长期跑医院。
聊到后来,我才惊觉朋友讲的就是这一位老先生,
他原来就是个养虾企业主,发达时赚了超多钱,
然后状况困顿后他开始寻求解决方法,他的子公司之一就是把海洋深层水当中的沈淀的
有机质收集起来做成浓缩液然后贩卖给虾农....,
而这个子公司反而营业额超越原本的公司成为公司的主力…”
Dr. Q 说完这一切的时候,我心中也满是疑惑,
如果大多的虾子都是进口,那也不一定有吃到有问题的虾子啊,
如果不要吃海水养的、应该可以避免掉这群有问题的虾吧?
Dr. Q 说问题出在于不是所有人去市场买虾子的时候都会问来源,
也不是每个小贩都真的知道他卖的虾子从哪里来。
我觉得下次买虾子时我千万要问清楚,要跟妈妈讲一下。
“呃…那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因为我晚餐吃虾?”我问 Dr. Q。
既然这一切听起来像是那么糟糕的事情,为什么需要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吐露心声?
“因为,我隐瞒了你,我发现你的血液报告跟那位老先生有点像...”
Mr. Q把左手瓶子换到右手,左手拿推了一下眼镜,看了一下远方。
“!!那为什么刚刚不讲,为什么要现在说?”
“因为老先生的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就连那些在旁的护士们她们也不晓得。”
“那…?不管啊,治疗呢?这部份总该安排什么更加确定的检查之类的吧?”
“没问题的,因为这样的案例越来越多,
这些年来我已经成为血液肿瘤科的权威了,一切都在我掌控底下。”
Dr. Q 说完后,酒瓶高高举起,快速落下,我的头一阵晕眩。
“喂!干嘛?!”我还能说什么,一整个晚上我都在疑惑,
我趴着不动还能看到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旋转着。
“我是Q,你尽量发问吧!”
“什么虾子眼睛的什么鬼的是啥?”这问题根本就不重要了啊。
“因为我不随便掰个什么你就不会等我了。”Dr. Q 对于瞎掰,很得意貌。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老先生躺卧在病床上离开人世时,身边只有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