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得雷] 《钢琴教师》:符号、反情欲、“我”

楼主: lokazdszone (人一月刀俞)   2024-12-03 12:04:16
致谢 虚词.无形 刊登本文: https://p-articles.com/critics/4981.html (& Pictur
e credit)
Erika 是位钢琴家(La pianiste),同时也是钢琴教师,故事并没有告诉观众太多场景
是在哪一所学院,甚至关于钢琴的乐曲也多以舒伯特为主,但与其说电影的重心在于音乐
的艺术性,实际却是《钢琴教师》的位置,以及《La pianiste(钢琴家,原文片名)》
Erika 的生命。
Erika 是位杰出的钢琴家,门生众多,但也严苛,经由画面透露的讯息中,经常不苟言笑
,更对于学生对乐曲的表现、诠释多所挑剔,似乎总是不够完美。在一日,名为 Walter
的学生欲拜于其门下,或许他琴艺高超,也或许是因为他俊俏,无论出于何原因,在甄选
中所有教师除了 Erika 之外一致给予其好评,惟只有 Erika 以欲拒还迎的姿态,被动地
接受了这名近乎完美的学生。
约略年岁五十好几甚至六十(从脸上的皱纹以及手上隐微的老人斑为判断),Erika 仍韵
味犹存,在异性恋体制社会下是一种令人难解的独身存在,依然与母亲共枕的她,在故事
开场就与母亲为了衣着的体面与否有了(物理)暴力的争执。这是让张力拉紧的第一根弦

在画面中,我们可以看到 Erika 在甄选过程中即便口头极尽批评,却在经常出现的长镜
头画面脸部特写中出现微笑的抽蓄、眼角的抽动,有些不自然,像是所有情绪都被禁止溢
于言表,同时,我们再看到了她在浴室里拿刀片割自己的性器官致使淌血如同月事,却也
去到色情用品店在投币付费的隐密房间内拿起沾了先前顾客精液的卫生纸闻嗅边看着色情
电影。这些已经让人皱眉的行径却只是开始,而已。
相对于 Erika 被抑住的笑意,Walter 对其之欣赏早形之于色,即便 Erika 依然无动于
衷,这种客观、超然的形象毋宁可以说是符合钢琴家—钢琴教师的专业形象。事情直到学
生之一的演奏会因紧张而哭泣,在 Walter 的安慰下顺利完成演出却因此贴心行径导致 E
rika 的妒意,其竟以丝巾包著玻璃杯踩碎之后丢入该学生的大衣口袋内,于演奏会结束
时满手是血大叫的学生, Erika 竟只以怕血为由跑向厕所,而追上的 Walter 与 Erika
的激吻所形成的画面,也正是这部作品经常出现的封面图像。
有被称为情欲电影的《钢》,却正好诠释《钢》的正对面;《钢》所描写的情欲只不过是
个手段,其所指向的图像却是全然反情欲的。
在激吻之后的是更直接与间接的性接触,更确切地说,是 Erika 对性活动的中止,所谓
的中止却也不是失却了性欲,反而是因为性欲高涨,命令 Walter 服从指令,为其手淫甚
至口交但也不使其高潮,挑逗的画面所涵盖的却是病态的性活动:一个没有终点的性。对
于 Walter 而言,虽然无法如愿射精,但毕竟是成年人,延迟享乐是可以忍耐的代价,于
是服从了具有权威的 Erika 。
在(私人)课堂上说出了“我爱你(Je t’aime)”的 Walter 再次试图达阵,但 Erika
再次阻绝了
Walter 的性,并说出在这里(课堂)除了弹奏舒伯特之外没有其他。但她也给了 Walter
一封信,是关于先前所提到的指令内容,虽然这是一封她希望他能独自阅读的信,但紧
追不舍至家门前耍赖著进门的 Walter 进到 Erika 的房间,被允许打开信后才发现内容
全是 Erika 的性幻想:在母亲的房间旁,自己双手反绑,对方坐在自己的脸上,再用拳
头揍自己肚子到吐出舌头,舔对方的屁股。
这时我们已经可以确信我们的眉头深锁的原因正在于 Erika 的性表现即是变态(pervers
ion),但对于处于常态一方的 Walter 而言,所能给出的反应只有这令人反胃而从房间
离开。Walter 是成年人,同样,Erika 也是,甚至更是,意识到自己的病态要求,直往
Walter 练习曲棍球的球场向其道歉,甚至主动跪下要为其“服务”,进而终于要进入常
态的性活动—交媾时,Erika 吐了。Walter 依然对于非常态的反应得出常态的结论:我
的阳具令你反胃。
该晚 Walter 再次不请自来到 Erika 的住处于深夜大声敲门,与母亲同寝的 Erika 不得
不起床应门后,Walter 开始照着原先 Erika 信纸的内容做:“不要理会母亲”,于是在
Erika 母亲担忧地询问下,迳自将年迈的老妇人给丢进房间;“掴巴掌”,顾名思义。
接着脱稿演出,殴打 Erika 到血迹四溢。原先 Walter 似乎要经由演绎 Erika 的病态性
幻想以显其荒谬以为救赎,实际上却只是个精虫冲脑的阳刚男子,而阳刚的程度也达到“
完美”,亦即,紧接在绝对的暴力之后的是绝对的性,Walter 对血迹四溢且倒躺在地的
Erika,一个无反抗能力的妇人,性交。强奸(rape)。
齐泽克(S. Zizek)引用王尔德(O. Wilde)的话说过:“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关于性
,除了性本身。只有性是关于权力。(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itself. Sex is about power.”这句引言也在《钢》的电影故事中性(Sex)与男
性气概(Masculinity)的紧密连结中可以发见,换句话说,Walter 实现性欲的方式正是
经由支配的方式以达到高潮,而这支配的关系即系源于其现实上所实施的权力(物理性暴
力)。
稍微将时间倒退,在电影画面中几乎四分之三的镜头所描写的都是 Erika 的反情欲,亦
即她的性压抑,或许此亦系其之所以有所成就的原因(对欲望的压抑)。而作为配角的 E
rika 母亲,正好是其压抑的根源,看似老朽无所事事,却对女儿的衣着品头论足,在 Wa
lter 来访时敲门打扰甚至斥责其等以衣橱挡门(我们甚至可以推测 Erika 的房门连锁都
没有才需要经由家俱阻挡)。简言之,作为钢琴教师的 Erika ,她的钢琴教师即是其母
亲。“钢琴教师”是一个空间政治符号,其所象征的是始终监看着前方学徒(幼体)的“
超我(super-ego)”。
在前述强奸事件发生之前一晚,共寝著的 Erika 甚至突起拥吻起母亲乱伦却也说著“我
爱你”,也随即翻开母亲的睡袍后言及阴毛并没有剪干净(自此我们也可以发现母亲就连
Erika 的阴毛是否有修整都列为监视项目)。同时,Erika 与母亲的生活为单亲亦系因
其父亲待于精神病院(至少于 Erika 的口述台词中所揭示),换言之,在这个家庭里并
没有父亲与母亲之分,只有掌握全部权威且雌雄同体的支配者(母亲—父亲)。这作为权
威的人格(即 Erika 的母亲)不仅被 Erika 给内化,甚至也被其给具现化,所以她不仅
以此规训著自己的身体,也经由钢琴教师的身分规训著所有他人。
回到强奸事件发生时,我们也可以发现到就连挨揍时的 Erika 甚至还喊著不要打手的哀
求,当然,作为钢琴家对于手的爱护是理所当然,但在“钢琴家”于符号上的意义层面上
,更符应的说法或许是这个乞怜乃系对于自身人格整全性的维持请求,即钢琴家与超我以
及 Erika 人格的不可分割性。因此,若失去了手就失去了钢琴家的身分也失去了超我的
地位也就失去了 Erika 人格。不过,这里的人格无法用“自我(ego)”称谓,对于 Eri
ka 而言,人格并没有三分,拥有且唯一拥有的只有超我,因此,于其而言所谓的超我并
不是 super-ego,而是 superego,换句话说,于 Erika 而言,超我即我(Superego is
I.)。
上述提及 Erika 不要打手的哀求,对应在电影情节也因应着隔日的演奏会,虽说是因其
先前破毁了学生的双手所导致的代奏,而到场的包括其他教师、学生、文雅人士,以及在
出门前,Erika 带了一把刀在皮包中。距离演奏时间剩下八分钟,所有人都先期入场就座
,仍在场外的 Erika 并非出于从容,她在等待。Walter 作为 Erika 的学生也理所当然
地到场,理所当然地打招呼,理所当然到似乎昨夜没有发生任何事,似乎那场强暴只是使
对方污损自身男性气概的公正应报。
当所有人都入座只剩下钢琴师在大厅,故事的最后 Erika 拿出了皮包的刀,刺向了自己
的心脏部位,渐渐且微微地渗出了血。她走出了剧院。
Erika 是否因此死亡?自杀的动机为何?有关于此等,当然有诠释的开放性。一方面,是
一个没有自我的女人因被强暴而忿怒自缢;另一方面,则是钢琴教师—超我的死亡,换言
之,自我(ego)的新生。无论何者,都是评价自由的,因为无论何方诠释都无法忽视《
钢》于故事的实然层面所描绘的人的存在处境。固然 Erika 是女性,但这里所说的存在
处境是作为主体(subject)的“人(being)”,而不是人(man),也因此这等实然处
境是无法在浅薄地使用相关标签例如女性主义、父权社会就可以描述(这里所说的是“浅
薄地使用相关标签无法描述”,并非该等概念性质浅薄)。当然,Erika 的角色是极端化
的,极端化系为其戏剧化之所需,然而,正也因该角色的极端化形塑而能作为“理型”,
由此映照于社会,以及社会中的“人”存在于其中的模样。
在《钢》我们可以看见当一个道德权威者成为被内化的人格,进而不仅压迫人格的其他部
分甚至吞噬时,人的模样会如何。杀戮。
于 Walter,他的超我是社会中的男性形象以及由此衍生的男性气概,看似本我(id)的
性欲释放,实际上却是超我(super-ego)的统治,而他杀害了 Erika 的人格(经由强暴
);
相对的,Erika 与 Walter 有所不同之处在于,Walter 的超我只是暂时性地支配,然而
,Erika 的超我就是她的“我(I)”,因此,固然她也在超我的支配下做出了杀戮的行
动,惟二者的行动意义不仅不同,更是全然相反。
Walter 屈服于超我,服从于超我的要求,Erika 则是对于超我的超越,克服了超我。她
的自杀,固然在物质层面上因其“超我”与“我”之间的同一性,使得对于“超我”的杀
害也使得杀害“我”二个行动同时发生。但是,“杀死超我”的过程也默认了另一个主体
的存在,逻辑上必须有另一个主体的存在才使得这个语句以及语句的行动可能为真。也就
是说,上述语句更完整的表述是为:“我杀死超我”(i.e. “[新的]我杀死超我=[旧的]
我))。
死亡与新生发生在同一个瞬间,而只有在这个瞬间,存在才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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