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如“和”能“解”:《圣奥梅尔杀婴案》

楼主: watercolor (我们同样没有名字)   2023-06-21 08:35:02
    本文涉及剧情,且具个人观点,推荐观影后再读。
    本片已上映第二周,有意者请把握本周时间。
    图文网页版:
    https://vocus.cc/article/6491c819fd89780001501bd7
    预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35nBvpii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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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和”能“解”:《圣奥梅尔杀婴案》
  如果人生是四通八达的道路,女性自出生的选择往往就比男性少,成长
过程至成年更会被周遭逐渐限缩,如果再加上种族歧视、移民身份、菁英主
义的限制,不知不觉,就会被逼到窄巷,关进不见天日。
  电影《圣奥梅尔杀婴案》改编自法国2013年发生的“法比安娜・卡布杀
婴事件”,叙述来自塞尔维亚的法国移民萝伦斯・柯利(葛丝拉基・梅兰达
饰)被控告杀死女儿:她将自己十五个月大的女儿艾莉丝放在法国北方城镇
圣奥梅尔(Saint Omer)海滩上,让涨潮带走她的生命。已孕的文学教授与
小说家哈玛(凯伊杰・卡加梅饰)为了改写希腊神话的新作《美狄亚边缘人》,
也因与萝伦斯的身份背景相近,便前去旁听她的审判。
  我们面对刑案加害人,往往先诉诸“善恶”的审判,更进一步则是了解
“动机”,但善恶由何而生?动机如何判断?电影片头,哈玛在课堂介绍美
国女作家莒哈丝在创作《广岛之恋》“如何叙事升华现实”时,提到“污名
会存在记忆”,更强调“女性是耻辱的客体”,以此为前提,女性还未落笔
就已是罪恶的化身,除非在写作者有意识的书写下“备受恩宠”。这正是这
部电影试图呈显的方式──让我们看见一个接近真实的女人。过去拍摄纪录
片的导演爱丽丝・迪欧普曾在访谈中提到:“不可能回到那个审判现场,所
以不可能拍成纪录片,只能用这些素材来编造一个虚构电影。”电影中所有
演员的法庭台词是真实的庭审记录,在拍摄现场,也请来了圣奥梅尔居民参
与演出,饰演旁听民众,是一种“纪录剧场”的形式。导演在“纪录片”与
“电影”之间的灰色地带相会,为的不是窥视或展演,既无意为萝伦斯柯利
脱罪,更无意审判她,而是呈现她的人生,她复杂的内在,让观众在这种游
离中,“看见”萝伦斯柯利从不可知的透明而至认识,再从认识而意识到女
性的不透明性。
  萝伦斯柯利是塞内加尔移民,塞内加尔位于西非,自1864年成为法国殖
民地,二战后的1960年 6月20日才正式独立,其中主要民族为沃洛夫族占了
全国人口的 40%,但其官方语言为法语。萝伦斯从小父亲不许她说母亲的沃
洛夫语,母亲更严格要求她能说一口流利优雅法语──每个人生来就得面对
一个既有的语言世界,无论种族或性别,萝伦斯所拥有的都不属于自己;而
相较于语言的惯性与滑溜,得以留驻、经由思想而生的文字更需要严格的自
我审视,因而她的哲学教授说她善于言辞却写作凌乱,嘲笑萝伦斯想要研究
德国语言学家路德维希‧维根斯坦,而不是“来自她自己文化的人”──这
是移民者的困境,要融入当地,就必须舍弃一部分的自己才能跻身文化系统,
再被评判“那不是你”。萝伦斯自小没有朋友,不擅交际,成绩优异爱好文
学,父母离异后由父亲供她上学,但当她拒绝法律选择哲学时被断了金援,
只能选择保母换宿维持生活,跟房东文森太太与堂姐均无法相处,此时24
岁的她,成为57岁吕克先生的外遇对象,被他藏在工作室里直至怀孕,吕
克先生丝毫不想负责,发现时已无法处理,还怀疑不是自己的孩子,萝伦斯
回答“别担心,她是我的”并只能生下女儿,为了照顾她,整整六个月没有
出门,孩子长水痘却没有看医生,付出庞大牺牲的同时,“父亲”却能置之
不理,在法庭上更一味只谈自己,毫不在乎她的忧伤。
  逐渐走投无路的人生,外在矛盾致使内在世界崩塌,她的失败无法解释,
因而法庭上男性检察官的鞭笞均针对她的“不完美”质疑她的动机邪恶,这
样的批判如此熟悉且毫不意外,若在台湾,想必亦是绝大部分男性对她的审
判。她在法庭透露曾向灵媒求助,声称自己被巫术掌控,后发现极可能是负
责调查的预审法官讯问时诱导萝伦斯作此解释,既呈现了她的孤立无援,亦
如哈玛创作《美狄亚边缘人》被认为题目太平凡、“美狄亚”少为人知难得
读者青睐般,女性的真实声音与思想总是缺乏理解的管道,若非蒙上费解的
色彩以便贬斥,就是受到重重阻挠。
  这部电影除了移民、女性处境,还有母女关系的复杂苦楚。萝伦斯和哈
玛皆与母亲不睦,前者的母亲奥黛尔(Salimata Kamate 饰演)待她严格,
要求她的姿态教养,为了不让她遭到轻视,以致关系紧张;萝伦斯怀孕,每
月一次与母亲通话,能一眼看出哈玛有孕的奥黛尔,懵然不知她生下女儿。
哈玛得到母亲厌女的爱,生活与怀乡的疼痛和爱一起给予女儿,对女儿的嫌
也是对自己的嫌。母亲怕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而日夜工作,女儿更怕复制、
同时必须加倍压抑因其而生的疼与爱,原该最为相似与理解的母女,造就了
彼此无法亲近的距离。
  萝伦斯仰慕的哲学家维根斯坦曾言:“对于不能谈论的东西,我们必须
保持沉默。”虚构的角色哈玛,正与萝伦斯的充满话语相反,影中几乎保持
缄默,感知却几乎与萝伦斯同步,一如女性观众的我──看女性电影的好处
是,沉默是终于能专注于女性的处境与感受,不若其他不是边缘就是异化,
然后被逼消音;但女性的苦痛平日回避淡化的,也会在此刻凝聚起来直接撞
击,就像萝伦斯最后面向摄影机,似是给予哈玛,但更是给予观众的微笑,
当时的我心头一震,仿佛被问著:你懂得了什么?观众感受的未及当事人的
十分之一,萝伦斯一次次的“我不知道”既是对自身行动与意识的身不由己,
也是生活加诸给她的、无法摆脱的痛楚与孤独,使她无人可诉,只能逃避进
幻觉与巫术,一如最后她的律师所言,她想隐藏的不是女儿,而是自己。
  电影的最后,萝伦斯的辩护律师分享了这么一段故事:萝伦斯曾经梦见
未能活过两岁的女儿艾莉丝,与她同在监狱当中。这样的梦从何而来?律师
从科学解释母亲怀孕期间,DNA与细胞会与胎儿互相转移,并存留印记伴
随一生,这些细胞被称为奇美拉细胞:
  “奇美拉是一种古希腊的异种怪兽,拥有狮头与羊身。我们女人都是奇
美拉,我们的身上有母亲也有女儿的痕迹……我们女人某种程度上是怪兽,
是有人性的怪兽。”
至此,杀婴的、被妖魔化的母亲还回人形、兽形,这番话使始终处于防御的
萝伦斯初次哭倒在律师怀中,也使我们看到更接近真实的、女性犹如困兽之
斗的处境:除了母女相互交织的科学事实,女儿往往害怕自己成为另一个母
亲,更怕女儿成为另一个自己。来不及和母亲、也与自己和解的萝伦斯,最
终只能与女儿在梦里相伴;但即将成为母亲的哈玛,试着亲近原本疏远的母
亲,片末三种融合的呼吸,伏在母亲膝上抚著肚子的她,还有机会得到母亲
少一点憎恶的爱,和成为一个少一点惧怕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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