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了爱尔兰导演 Martin McDonagh 邀集爱尔兰种马 Colin Farrell 与爱尔兰最帅胖子 Brendan Gleeson共襄盛举的爱尔兰片《伊尼舍林的女妖》The Banshees of Inisherin (2022)，乘着兴头当然要来复习三人十五年前旧作《杀手没有假期》In Bruges (2008)，找找发现是亚马逊 PrimeVideo 有上架那就为它来订一个月！记得当年我还在欧洲留学三天两头就跑布鲁日，那时对布鲁日的“城市意象”心得满满板上目前还有留文章... 不过前片场景 Bruges 这个中世纪北海低地国“城市崛起”的首席大城，和新片场景 Inishmore这个 31 平方公里的乡民小岛可以相比吗？
看完《伊尼舍林的女妖》再回去看《杀手没有假期》觉得好像还真可相比，在导演与英国爱尔兰这英语系眼光中 Bruges 甚至比利时简直就是小乡小民 XD 哎也别说他们大英帝国的凝视眼光了，以前我们台湾留学生还不是“小比”长“小比”短地把这欧盟核心国家当个小乡村？看看今年《伊尼舍林的女妖》一个乡民小岛岛民意识小鼻小眼、人人抓紧个简单规则就在那边坚持偏执、辩论起来没两三句就重复语句不停鬼打墙... 这些小岛乡民特质在《杀手没有假期》中竟然也都有！尽管这片除了爱尔兰双主角还有英国绅士雷夫范恩斯，但西装笔挺底下都仍像是小鼻小眼乡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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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摘要一下我心目中的“布鲁日城市意象”：(1) 布鲁日是“骚人墨客之城”，片中提到史上两位英国国王流放来此，毕竟中世纪英国羊毛输出低地国入口就是布鲁日，英国权贵失势流亡首选也是布鲁日，只是爱尔兰人流亡哲学未必要服膺英国；(2) 布鲁日是“冻结之城”，片中提到它是比利时保存最好的中世纪城市，甚至在欧陆尺度上都是数一数二！但保存最好就意味着它的衰亡早在中世纪就降临，未能迎接 16-20世纪历代开发而保存至今；(3) 但布鲁日在中世纪是“自由之城”，尤其世界遗产“北法与比利时钟塔群”中的布料厅钟塔象征摆脱神权与王权的市民权自由！
以上三点中，(1) “骚人墨客之城”累积了各种浪漫想像，在 21 世纪观光年代屡次登上英国人海外旅游最爱第一名，城市市民基本都住到外围了、市中心都是各类观光客，本片片内也是英国老板、爱尔兰杀手、加拿大情侣、美国胖子一家、荷兰剧组与妓女、比利时业者与公务员、乃至两位法国演员演的鸳鸯小盗，根本是个国际旅游认识异国朋友的青年旅馆缩影；(2) “冻结之城”，使得这个中世纪城市仿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都有不变生活与规则，投射在片中角色就是人人都超有原则超死脑筋不知变通；(3) “自由之城”则考验死脑筋的主角们，能不能学会变通找到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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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三位主角，还真的就是三位偏执狂超有原则：雷夫范恩斯饰演的英国杀手老板 Harry，虽然家庭场景看似中产绅士，但从他谈吐与“七岁来布鲁日度过最后童话假期”就知自小已是个流氓，只是如今生意做大了努力当个体面黑道，自命杀的都是坏人绝不伤害好人就是杀手原则。杀手原则在片末坚持“绝不伤害孕妇”，在整片则是“绝不伤害小孩”，如果不小心犯戒那“杀小孩者死”不论是属下还是自己都绝不宽贷！当然虽然绝不宽贷仍有其仁心，念在小杀手 Ray认真工作也不是坏人，就自作主张给他个“布鲁日游程”算死前礼物，至于人家喜不喜欢布鲁日？他也没在管。
布兰登葛里森饰演的杀手大叔 Ken，也是个要做正事时一定要穿好衣装整整领带的认真魔人，甚至临死前最终一跃都要整好领带 dress to kill！布兰登葛里森在此片仍饰演那个“爱好文化”的角色，Ken 来到布鲁日还真的就拿起旅游书与地图按图索骥认真看景点，觉得当个杀手被派来度假就该好好利用假期、觉得如此理所当然小弟 Ray也该照做 XD 他这种爱好文化彬彬有礼的文明杀手身段从何养成？电影中后段我们知道他和老板 Harry曾有为妻报仇的恩情，为这恩情 Harry说什么他都使命必达！只是当他灵光乍现开始守护 Ray这小弟誓言给他机会时，就出现矛盾与扞格。
柯林法洛饰演的杀手小弟 Ray，则也像他在《伊》片饰演的 Pádraig 般对文化艺术没啥兴趣、只是喜欢到处哈拉打屁交朋友、虽然这种交友身段也充满偏执定见并没真倾听别人。Ray 对美女演员则先入为主想追佳人后来才知佳人其实是宵小、对侏儒演员则有“种族歧视”的先入为主后来才倾听其苦、对美国胖子一家出言不逊却不觉刺到人家痛点甚至这痛点过几天还致命、对隔壁桌加拿大中年情侣则以为是美国人还代 John Lennon揍一顿出气！结果片末揭晓，所有他遇到的人都出他意料并非他以为的样貌，他也才翻转定见开始享受布鲁日... 那他“杀小孩者死”的罪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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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主角初始原则都是“杀小孩者死”，其中杀手老板 Harry是不顾一切势在必行、杀手大叔 Ken则是知道计画后叹一口气也只能依规给他个好死，杀手小弟 Ray则是本来度假散心当没发生净找乐子想挥去阴影、但罪咎阴影不停袭来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枪准备自裁... 只是难道“杀小孩者死”这种很有好莱坞风格的原则真是不可违逆的天条？说什么天条都是概括的公式，却未能看进个别案例的独特处境：Ray 杀小孩也只是菜鸟误杀、未来就算 Harry这老板再资深也一样可能误杀，难道面对各种误会遗憾就只有一死了之？人难道都没有改变希望吗？连做善事弥补人间都没机会？
这对原则的执念，三位主角中第一个放下的是 Ken，仅管他平时压抑人性水波不兴行礼如仪、既身为杀手该执行任务就尽量人道给个痛快，但看见 Ray自己都罪咎满点举枪自裁时 Ken的人性还是瞬间泉涌；第二个放下的是 Ray，本来他被 Ken催著搭上火车还并没放下，反倒是从“美国夫妇原来是加拿大”这错愕开始、再连番发现他本来以为的人其实并不是那样的人，反而可以放下过去对人与对布鲁日的成见而开始自由享受这段旅程，没有不值得认识的人、没有不值一顾的城市、当然也没有不值得活下来的人；可惜轮到铁杆老板 Harry时，即使发现原则之荒唐仍坚守了原则。
本片精选众多布鲁日景点琳琅满目地！这次二刷我特别重视的是头尾两个：(1) 专收“早期低地国画派”Flemish Primitives的格罗宁格博物馆 Groeningemuseum，Ray & Ken 两人驻足欣赏评论的是 Bosch《最后的审判》(1486)，在此初次讨论除了地狱受罪之外另一个尚有改变机会的“炼狱”概念，是否这趟布鲁日之旅对 Ray来说就是个正视罪咎找回良心方得救赎机会的“炼狱”呢？(2) 片末 Ken带 Harry爬上的布料大厅钟塔 Belfort，这属于世界遗产“北法与比利时的钟塔群”象征中世纪市民权求自由之声，尽管坠地一死却能抢先拦截，才是超越老板 Harry的自由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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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啦，说一大堆“城市意象”，它们真会影响剧中人物吗？难道不是又在穿凿附会“隐喻”什么吗？别的城市我不敢说，但布鲁日这个重量级景点必有深意：布鲁日是英国六七百年来的欧陆窗口、更是无数英国失意的骚人墨客流放沈潜处，对许多曾经叱吒风云而今大势已去英国流亡者来说也许“人生就这样了”吧、那杀手老板 Harry也秉持“人生就到这里了”给 Ray一场王者级的饯别礼物。但布鲁日这“冻结之城”的凄美意象，只是属于英国权贵的浪漫沧桑，Ken & Ray 这两位伦敦工作的爱尔兰杀手未必需要吃这套，“爱尔兰流离”从不是落寞句点而是希望新生！
跳出布鲁日“冻结之城”的凄美窠臼，回顾中世纪布鲁日可是众多商业城市独立崛起的领头羊，过去布鲁日能建立高塔超越教堂摆脱神权王权的宰制、今日 Ken当然也能以高塔为基地摆脱老板 Harry的宰制交棒给 Ray追求新生！不过片末 Ray挨了这么多枪还有“新生”吗？他活不活得下来已不重要了，他从落寞求死转为积极求活才是这趟旅程的意义。话说本片这布鲁日简直奇幻城市还有好多荒唐的配角，其中很多人也很有原则真是死脑筋，包括算钱算很准的高塔售票员、旅馆守很紧的孕妇老板娘、坚持黑白对立不惜与世界为敌的侏儒演员、坚持爬塔还爬到死的美国胖子...
然后看到当年青春正盛的“花儿”Clémence Poésy跟柯林法洛这爱尔兰种马竟相当登对、还有达顿兄弟发掘的比法文艺片小生 Jérémie Renier 竟不计形象演个鲁蛇抢匪、还有近年在 Netflix《修女战士》演科技妈妈的荷兰女演员 Thekla Reuten也在此演那作风彪悍的孕妇老板娘... 事隔十五年重看一次《杀手没有假期》仍历历在目仿佛回到当年！不知这两年疫情解封后有没有版友去玩过最新的 2020s布鲁日呢？推荐玩过布鲁日喜欢布鲁日向往布鲁日的观众，上亚马逊 PrimeVideo 回味欣赏，如能搭配正上映中的《伊尼舍林的女妖》比较欣赏也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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