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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香港出品的警匪题材推理动作片，但与ICAC或古惑仔系列的电影非常不同，这是一
部由一宗连环凶杀案引起的命运与救赎的故事。入选第71届柏林影展特别放映单元，并在
第4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与第59届金马奖都分别获得14项提名，最后也都分别获得4个奖项
。
刚来报到的年轻督察任凯，因一宗连环断掌凶杀案，与经验丰富的警察斩哥成为上司下属
的搭档。斩哥重遇害死妻儿的街童王桃，被激发的恨意一发不可收拾，受不了罪恶感折磨
的王桃一心想要赎罪，决定冒险协助斩哥办案，却陷入万劫不复，情况难以控制；在查案
的过程中，任凯为救王桃却造成意外失枪，在街角的凶手，早已潜伏在一般民众生活的日
常之间，再加上一把警枪，危机逐步逼近…
郑保瑞导演以暴力美学闻名，本片在香港金像奖夺得最佳美术指导，在台湾的金马奖也拿
下最佳美术与最佳视觉效果。《智齿》里的香港没有光鲜亮丽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废墟
、垃圾山与杂乱无章的暗巷，但在斩哥与任凯查案的过程中，剧中角色不停经过电车疾驰
而过的桥下。明明是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只在几步之遥的相同角落，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
同的世界。代表着进步与现代的电车，对比象征底层与落后的黑暗，好似诉说著活在暗处
、坚强活着的人完全没有跨足到另一边的资格。
片商在特映会时发放的纪念小物为呕吐袋，而《智齿》的其中一版海报是一只蝼蚁组成的
左手，不禁让人在观影前怀疑，是否会有密集恐惧之类的桥段，结果是由于片中充满各式
各样的断手残肢与可怖的人型模特儿。虽然导演表示，本片选择以黑白呈现是因为拍摄后
期发现，抽掉所有色彩电影会变得更纯粹，也诉说著这座城市没有光、没有希望、没有色
彩的现实，但对于胆小的观众来说，放映十分钟后，就会觉得导演以黑白作为主色调其实
也是一种贴心。
英文片名“Limbo”出自意大利诗人但丁（Dante Alighieri）创作的史诗《神曲（
Divine Comedy）》里的地狱篇（Inferno）。但丁所描绘的地狱共有九层，第一层称为“
灵薄狱”，主要收治在还没接触过福音就死亡的人与在耶稣基督降生前就死去的人，包括
来不及受洗就夭折的婴儿，由于他们没有选择，所以灵薄狱算是一个中立的灵魂安息地，
这里的灵魂无法前往天堂，但也不致受苦。
虽说如此，但“Limbo”的意思仍旧是“地狱的边缘”。以《智齿》内的角色来说，不论
他们多么拼命生存，仍然被社会抛弃、放弃，甚至遭受歧视。可能对他们来说，活着比死
去更难过，但他们也不想这么轻易迈向死亡，就像困在灵薄狱的灵魂，虽然依旧蒙福，但
实际上就是身处地狱。
现代文本里也出现不少“Limbo”的应用，电影《全面启动》中，利用潜意识进入他人梦
境的时候，如果不幸在梦境中死亡，就会掉到梦境时间永无止境的“浑沌域（Limbo）”
。而在漫威的漫画里，也有一个叫做“Limbo”的空间，它存在于时间流之外，里面并不
具有时间的概念。“Limbo”中的宇宙是由不断变化的时刻所组成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都共存其中。待在里面的人或许会感觉到时间流逝，但其实他们在里面无法衰老或死亡。
除了“Limbo”之外，《智齿》还引用另一个文学典故。片中反派的特质建构在“恋母情
结（Oedipus Complex）”之上，其别名“伊底帕斯情节”是来自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
里斯（Sophcles）所创作的《伊底帕斯王》。电影里连环断掌凶杀案的凶手是日本人山田
收，嘴里不时唸著“卡桑！卡桑！”并随身携带一张小时候与妈妈的合照。
从照片中能够看出，他的妈妈没有左手掌，因此不管是出于对母亲的想念还是嫉妒，凶手
特别疼惜同样没有左手掌的残疾毒贩“可乐”。但当他将残杀其他女性而得手的左手掌献
给可乐后，可乐出于恐惧离开凶手，却也让他自觉遭到背叛，本就暴戾的行径不但变本加
厉，也对曾经爱过的可乐痛下毒手。
《智齿》最成功的地方在于，它并不是为了呈现底层社会的痛苦与精神变态的疯狂而拍摄
的电影，在电影末段居然还来个感人回马枪，让很多观众直言，最后那段让人止不住泪水
。
这是一个关于救赎与赎罪的故事。
到底人犯错值不值得获得原谅？一直是个难解之题。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面对
贩毒、杀人、伤害等重大刑案，岂不是自由心证的选择吗？就像前面提到的，这些在社会
底层的暗处坚强活着的人，的确有可能没有选择。街童王桃当年开车把斩哥的妻子撞成植
物人，腹中胎儿显然也流产，虽说她嘴上说著“牢也蹲了，你还要我怎样？”但王桃心里
其实充满愧疚，她也才会在向斩哥请求原谅时，即便被追打也没有要跑，甚至还招出所有
自己知道的毒虫资讯。
王桃甚至把斩哥的手机加到通讯录内，显示名称为“Sorry Sir”，每次看到她都会记得
自己犯下这个无法弥补的错误。但的确如斩哥所说，要是王桃能还他一个健全的妻子，他
便原谅她。这当然不可能做到，所以斩哥一边利用王桃的愧疚感破案，一方面又让她的身
分曝光，陷她于不义。当斩哥满脑子只有复仇，他没有发现自己正一步步将王桃推向更悲
惨的深渊。
确定王桃被精神变态的凶手带走之后，斩哥光是想像对方目前的遭遇就觉得于心不忍，因
此说什么也要将她营救出来。山田收不知为何力大无穷，即使斩哥与任凯两个人也才勉强
将他制伏，但斩哥自己身受重伤，估计已经无力大声呼喊，况且当天倾盆大雨，王桃或许
也不可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当他终于步履蹒跚地走到王桃躲藏的橱柜，却不知道隔着门板后，受尽折磨、担惊受怕的
她早已拿着任凯的枪，准备朝找到自己的凶手开枪。王桃本已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在一
口气开完六枪之后，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一心赎罪的斩哥，精神状态再也无法承受
，便彻底崩溃。在临死之前，斩哥拖着破败的身躯，对王桃说：“我原谅妳。”这句说轻
很轻，说重也极为重的话，虽然终于终结两人心上的大石，但也让他们都付出不可逆的代
价。
至于片名“智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显而易见的“成长”当然不成问题，它代表着刚毕
业的警校高材生任凯的成长，从相当正直与守规矩，到实地走过这些废墟与暗巷之后，体
会到警察这个职业的各种不得已。但私以为还有另一层意涵，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无
关紧要的问题，隐隐作痛，一直不去管，结果越来越严重，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随着案情发展越来越胶着，任凯的智齿也越来越痛，观影时观众不免会问“他到底为什么
不去看医生？”是啊，为什么不呢？有的时候是，人都会怕看牙医；有的时候是，处理也
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解决。凶手想用铁架置任凯于死地的时候，不经意地帮他把那颗隐隐
作痛的智齿拔下来，象征著任凯的成长，也代表这一切终将落幕。
《智齿》采取前后呼应的手法，在片尾再让观众跟着任凯一起回到事发现场，片头不明所
以的画面现在都已获得解答。到底任凯会不会将此次事件获得的成长用来解决这个城市的
问题，其实也不得而知，但至少这场恐怖的事件算是暂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