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超英片要看什么？要看一群如扮装派对般从漫画走出来的角色、又希望它有真人电影的写实感与影像风格，要看一个天马行空充满想像的世界观、又期待以真人电影标准钜细弥遗栩栩如生，要看一群各有风格的角色幽默逗趣讨人喜欢、又希望他们英姿飒爽不是搞笑而是热情认真，要申论英雄电影核心的“英雄理念”、但又不想听高高在上的卫道说教而更渴望不同角度的辩论思考，要以美资美片将美国文化果实行销给世界、但又必须意识更须检讨“大美国主义”的盲点与窠臼... 最后当然是想看写实军武不可能想像的武打奇观！但又不希望只是纯爽片而毫无感情与思考。
从以上这些角度来看巨石新片《黑亚当》，我觉得算是应有尽有、且每个层面都有达到一种均衡！当然可能它的“文戏 vs 武戏”比重是令人不太习惯地失衡了点，但在历年看多了文戏为主仅有片头中尾打三次的那渐渐成形的超英片“文武节奏”后，看《黑亚当》那武戏主菜一道接一道目不暇给毫无冷场、文戏顶多配菜或饮料给你漱口醒脑稍事休息、还真的高张力高感度从头打到尾真焕然一新！这片导演“豪梅”Jaume Collet-Serra虽影评不甚青睐但我已爱多年，他拍连恩尼森或美女鲨鱼向来也都悬疑动作铺天盖地不多废话，道德智慧都蕴含在冒险武戏中只须一两句点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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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冒险最大不多废话的戏路，和直率辗压上了再说的巨石身段一拍即合！历年巨石电影中他也许演技有限但也没硬演文戏，总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直接赴汤蹈火，顶多行动时帅帅地给半句 catchphrase令观众倾倒，这次演起《黑亚当》更是省话一哥连 catchphrase都砍掉重练！他看到女人小孩二话不说就是保护、看到霸道路见不平招招取命，房间有门还要绕湾干脆直破墙、楼梯间螺旋上下不如直线垂降，抓到坏蛋直切远景丢了不理、人在空中直线取敌脚从不踩地... 不过正是这样一切直线前进直线思考的我行我素，才慢慢铺垫出他终于“脚踏实地”倾听人间的成长醒悟。
我们要说这位“泰斯亚当”违逆美国超英不杀价值是个“反英雄”？也许还不如说他沈睡了五千年，一觉醒来还在慢慢认识这陌生世界。这世界仅管还是他五千年前老家“坎达克”，但在 2022 这些在“现代化”历程中后进的阿拉伯国家，早已经历 19 世纪传统殖民与 20 世纪经济殖民、进入 21 国际企业的瓜分榨取与全球化的文化入侵，仅管文化入侵带来了篮球滑板与美漫超英令阿拉伯孩子眼界大开、但这些文化产品背后价值的单向输入亦须审慎批判... 唉唉，说什么批判？对 21 世纪学历越来越高却越来越会跟风的人们已嫌太沈重，又怎忍心要求为奴一生的泰斯亚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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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许，正是曾经为奴的人那基本价值才一清二楚，单纯人生只忍过奴役与屈辱、爱过妻小与同胞，没读过书反而不会被外界叠床架屋的花言巧语所诱惑，因而在各种“文化相遇”时可以先敞开双臂、但在各种“文化冲突”时能立定脚跟，也许外来文化未必是花言巧语反而有其深思熟虑？但我们身为文化弱势的阿拉伯国家绝不能二话不说照单全收、更不能在美国超英义正严词强力放送的文化规训下“屈膝”输诚。此片也许早已知道许多观众不爱听“说教”，还好导演豪梅与主演巨石这两人也非“说教”的影人，竟还语带戏谑地委屈一位正派角色担纲“说教”的美国大老鹰？
说到“鹰侠”我还是转不过来一直想到三商虎 XD 这位家有庄园下有基地平时风度翩翩战时正义凛然的 Hawkman展开双翼从天而降，的确是许多地方小民眼中结合文明科技与英雄武力的“美国救星”！过去蒙美国解放拜美援重建今日受美国保护唯美国是瞻的我们台湾人都懂。不过当美国解救地方还要指导地方生活文化与做事方法时总令人开始皱眉：这个就算不是听 Amanda Waller指挥也是与她密切合作的 JSA“美国正义协会”，当然可以打击世界许多独裁寡头解救许多第三世界国家，但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发达国家的外资企业与私人军武以“国际帮”之名取代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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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这个第三世界国家有了人民英雄，他过去可以推翻自己国家的寡头、今日也可以击溃外来的企业与军武势力，为什么美国只要看见一个堪比美国程度的“超级武力”就浑身不舒服？一定要集结更优势武力过来制伏他“向我屈膝”？回想一下这七十多年来每个世代不停制造新敌人的“美国恐惧”我们都心知肚明，为何美国无法承认这世界上还有其他文化与其他治理方式？其他人民可能期待他们自己的英雄而未必只有从没造访的“正义联盟”？初次光降的“美国正义协会”竟不是来打击恶势力解救我们、反而是来解除我们英雄的武装？看人民走出家门一呼百应这情何以堪？
本片众位角色也许文戏不多、也没深谈过其背景故事与理念，但简单的角色关系与各言尔志大致可以勾勒一幅“第三世界转型”的辩论图像：“鹰侠”Hawkman 单纯地以美国眼光出发无法容受任何异音，与泰斯亚当需要打很多架才能捐弃成见；“命运博士”Doctor Fate 比较有种六十耳顺的圆融，看待异文化开明包容鼓励对话求同存异；妈妈博士 Adrianna 以在地观点护航泰斯亚当以本土方式守护人民、却也有英雄解放百姓如妈妈保护孩子的菁英意识；倒是滑板小弟 Amon 这个强势文化保护弱势文化的食物链最底、更登高一呼号召人民保卫人民自己绝不落于超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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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国家自己救”这句老话在 2022 的台湾无比切题！其实以前很会看风向的二战法国就讨论过这点：诺曼第都登陆了、盟军快到巴黎了、我们何不安心欢迎老美来解放我们？而今天台湾面临对岸威胁何不就倚赖美国保护？让人保护这事，虽然乍看之下是短期的生死问题，但更长远的是文化问题：你把国家交给美国超英解放、就等于把国家献给了美国文化，这是主角泰斯亚当坚决不屈的；同样地，人民若把自己的解放交给了大能英雄一个人、何尝不是等于乖乖屈从于他把自己都交给了他？难道“坎达克”人民远离寡头推翻外国势力后、竟是换个黑亚当坐上神坛？
对我这个从不看美漫的电影观众来说，第一次听说《黑亚当》制作而好奇去找“黑亚当”图像时，就是坐在王座脚踩废墟与尸体的形象、双眼冒火姿态傲慢宛如独夫，而今这片“泰斯亚当”千呼万唤走上神坛坐上宝座难道也将成为这样的“黑亚当”？"It feels wrong"，他也知道这样不对劲，这倒不是因为美国老鹰卫道说教的“美式民主”令他屈服了，反而是他自己回忆了亲情过去、回忆了儿子奋起、回忆了自己仇恨、审视了文明毁灭、看见了当下同胞，心底的简单价值听了外界声音还要自己思索体验，最终这可能稍嫌缓慢令美国气结 XD 的成长体悟才是真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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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本片这个异国城市“坎达克”，拥有比各大古文明还要古老的悠久历史、还有稀有矿产“永恒石”总令我想到隔壁棚《黑豹》的瓦坎达，只是比起乌托邦般的瓦坎达它的历史充满血腥奴役、比起世外桃源般的瓦坎达它的当代充满全球化与后殖民... 也许这样更紧贴现世第三世界血泪斑斑的虚构国度，更值得义正辞严坚持自主平等交友吧？本片“美国正义协会”小队四人前来文化相遇了一遭，圆融的老博士留下了智慧遗绪、美国中坚鹰侠与在地不打不相识、在地的“黑亚当”则从原始单纯渐渐苏醒开始了对外学习，毁了宝座看似个人一小步却是文明一大步。
当然这一切本片都没“明说”要说都我在“脑补”也好，就好像过去豪梅导演拍《疾速救援》这种列车惊悚片也能论述异化城市的“公共人”价值 XD 毕竟商业电影既然超英冒险是主菜，那有限时间与其直言说教不如在行动中成长；这成长也未必需要多铺天盖地的剧情申论与反复辩证，能够展开一个以虚构出发引起现世联想的世界观就栩栩如生！当然啦，要享受《黑亚当》那从头打到尾只喘几口气的海量动作奇观，还是先放松心情“别带脑”更能融入！只是那些背景设定美术设计耍帅对立与耍狠放话，看完走出戏院既留下不少难忘印象、自能展开联想慢慢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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