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上架 Netflix 的土耳其片《心之歌》Heartsong，海报是一对恋人骑机车驰骋阳光草原间，但真打开看看却以一颗“羊头”开场，唱着一堆我们不熟也听不懂的音乐，场景拼凑破败人也疯疯癫癫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讨喜的开始，但我看海报上那位是锡兰电影《野梨树》中站在野梨树下令人魂牵梦萦的“哈蒂洁”女演员 Hazar Ergüçlü ，决定为了看她就坚持看下去！结果她在这片演个“不洁”的女子，在这片道貌岸然仿佛“洁净”重要得不得了的保守大地，只听她随口笑笑一句“不洁就拿水桶来洗呀”仿佛不问世事似地慵懒又疯癫？这样离经叛道对了我胃口！
此片故事应该算简单好懂，但演员对戏音乐歌舞等表现形式又令人费解，仿佛跟我们这些远在台湾的现代城市观众完全是两个世界！故事背景：我们中文世界称作“吉普赛人”的罗姆人，在中东西亚这边的往往称作“多姆人”Dom ，片头开宗明义“真主造人，但人不快乐，于是再造多姆人，他们流浪奏乐唱歌希望能打动人心”，还真的主角这家多姆人们真的各个多才多艺浑身是音乐！主角 Piroz弹的类似我们月琴、主角哥哥“侯格”与主角姪儿“纳丁”则吹“土耳其唢呐”、主角老父 Mirze拉的“卡缅琴”则像我们的板胡、全体更能类似“阿卡贝拉”合声诉情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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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开场摇头晃脑连羊头都跟唱的 "Ha nigi nigi na nigi nana"，这个旋律母题则成为贯串全片爱情不用言语的“心之歌”！故事开始：这天主角一家多姆乐手被请去土耳其婚礼伴奏，婚礼前 Piroz无意间听见有个少女喃喃哼唱这旋律，彼此就这样开始句句对唱滋生默契竟唱成情歌！婚礼伴奏演到中段新娘出场见客时，才知那唱对眼的真命天女就是新娘本人！结果外表疯癫眼神出世的新娘 Sümbül 目不转睛走向了他，没遵循婚礼的妇道仪节而被斥为“不洁”，婚礼当天大打出手新郎竟还拔枪差点杀了她！只是被拖走了等到翌日再交给新娘父亲 Seyman 先生偷偷杀了她。
原来本片载歌载舞表面下真要谈的是“荣誉处决”？看本片多姆人有机车还有废弃轿车、土耳其人还有手枪可带去婚礼，这应是现代社会了却又多与世隔绝？从这“荣誉处决”的眉角中我们大盖可窥其一二：这里应该是安纳托利亚大地深处穷乡僻壤，虽然已有现代土耳其政府但基本管不太到这，如果真的大庭广众杀人恐怕还是会惹来体制的麻烦，但若在家私下解决也没人会过问。到底是谁会过问呢？恐怕就是“同为女人”的女人们：在这土耳其传统社群，男人是家主与管理阶层、女人是婚嫁交易的财产、婚嫁交易本身更是荣誉、唯女人就算服从仍感叹女人性命。
也难怪，美女演员演成了疯女的新娘 Sümbül 只能这么疯，因为这禁锢社会只重财产面子等体制、不听人话无视人情甚至不顾人命已铺天盖地！可以理解面对这种窒息体制还想守住心的角落时，也许“疯”就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笑看一切的存活策略：婚礼只能白纱她想望彩色、婚礼只给仪式她想要跳舞、我话没人听就鸡同鸭讲、命运已定在那也别费力抗拒；但，她唯有喃喃唱起“心之歌”时听到唱和眼睛一亮、不用言语就知此男正是有情人、后来被囚牛棚亦自得其乐、知道情郎来了纵死之将至亦含笑以对、何况情郎来自的“心之国度”将以倾国之力守护她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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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可说这个片头所称“真主造来奏乐唱歌打动人心”的多姆人小国度，本来奉真主之名就是来为僵化世界歌咏情爱重现人心的！电影前段是此国小王子 Piroz的年轻爱情：在只谈财产交易与行礼如仪却不谈人性与爱情的婚丧喜庆，他们日复一日演奏音乐等待人心的松动；只要有一人松动了，光从乐人乐音就能心心相印毋需介绍认识亦毋需言语，完全不顾世俗眼光马上把握；爱的语言以多姆式“阿卡贝拉”合声诉情衷，世俗冥顽不灵他们不放弃；有情之人遭受禁锢，他的乐音可制造音效如装神弄鬼；有情之人遭受杀戮，他可动用教长以真主之名偷天换日抢救爱情！
而中段，则是这“爱的国度”有别于交易与仪礼的“世俗国度”之有情，许多吉普赛人的物质贫穷都在本片镜下一一强调，他们一穷二白心仍富裕因为仍有音乐传唱爱情！主角开场连鞋都没穿光脚走路、他哥开场蒙古大夫土法炼钢也能拔牙、他爸开场乘坐轿车其实只是马车拖着半个车壳、营地开场处处破铜烂铁资源回收盖房子... 但这样的国度仍要拿出所有资源做足浪漫守护爱情！父亲旧情人去世了就扎个草人给他诉情衷、爱的客人来当家人慷慨传承最好的衣服、多姆婚礼只要戏台火光主婚证婚礼轻情意重、甚至小孩手鼓音效节奏伴洞房花烛 XD
尽管这里跨世代男人们不修边幅还很哈女人总是被骂“硬著老二趴趴走”，但女人尽管平常呛骂偶尔忧心仍感平静富足。看看女主 Sümbül 的“女人对话”，在家里母亲一句句都是“家族蒙羞”直到女儿临死才知一生命苦珍惜来不及，但在这里妯娌“海彤”则声声温暖“只要妳自愿来我们就保护”“这里没人想要伤害妳”“Piroz 这么爱妳人人都羡慕”“想我嫁来父亲伤心不是为我而是为了牛”XD 看来在父系社会女性婚嫁的基础上，这个多姆男人爱情冲脑的营地，就是在无情社会收容爱情女人的国度！本片中少数没有收容成功的，大概就爷爷的年少情人“狄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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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后段，还是爷爷 Mirze，自己年少没能守住爱情致一生遗憾，年老终于单身可与“狄萝”厮守了，小辈扎个草人他无法接近亦能超脱物质“光诉说不吐不快的情衷”已胜过真正在一起，那囿于社会枷锁裹足不前的儿子还不快“带把琴去不吐不快”宣示爱情呢？而自己爱情的心碎真相终于揭穿了、那也无妨摆足鲜花做足诚心相偕入土便是，但下代爱情遭到外界千里追杀时？这条老命最后一役就要张开羽翼坚持守护、就算举国为爱迁徙重建亦在所不惜！而我们坚持守护传颂爱情的最后武器就是真主赐予的“音乐”：“你的女儿爱上我的儿子”我们不是敌人而应是家人呀。
片末结局甚至更激进：爱的国度不但传颂了爱情诉说了情衷、抢救有情人收容爱情鸟、守护爱情不惜送了性命更重建国家、甚至最后爱情歌声竟能起死回生！此时前半片的追爱男主 Piroz悄悄退位、身为爱情难民的疯女主角 Sümbül 收起疯癫严肃动容：原来流离天下人人排挤的“吉普赛人”或称“多姆人”，正是因为一次次大胆违逆这肃杀世界坚守爱情传唱“心之歌”、才一次次被屠杀一次次被驱离又一次次迁徙重建吗？此片社会肃杀、环境残破，但真心单纯、乐声满溢，不像是 Netflix惯常推出的轻松愉快浪漫爱情小品、却是深入民间采集音乐诠释文化的爱情讴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32WdcJ9vvM
当然此片对我们当代都会观众的习惯口味是遥远了点，这里的人都远离都市文明尘嚣、男女传统性别分工非常明显牢不可破、文明法治的观念仍留在前现代状态、日常相处与人际眉角更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部落... 当然在这里的“爱情”，绝无可能像是我们在都会谈恋爱还要约会聊天分享兴趣看对不对眼，而是在爱情荒漠里看到一颗真心就已是真命天子！因此对男女主角陷入恋爱的“火花”须有一种人类学家的谦逊与好奇比较能理解... 推荐喜欢民族音乐的、喜欢荒野大地的、爱当背包客前进未知的、能欣赏傻气疯癫回视文明窠臼的观众欣赏，如无特别兴趣就不太建议。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pZo7UZSfm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