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订的 friDay 等串流平台架上这几天上了一部法国旧片《巴黎围城风暴》，记得当年院线时人正忙就错过没看。当年本还以为这是在谈 1940 年《法兰西之战》纳粹兵临城下逼巴黎投降，今日打开看看才知其实此片非关“围城”而是一场“围捕”：八十年前 1942 年七月，法国维希政府与德国占领军在交换条件，要配合希特勒对犹太问题的“最终解决方案”交出 24000名非法籍犹太人！于是在 1942/07/16 做出了恶名昭彰的“冬赛馆事件”Rafle du Vélodrome d'Hiver，成功抓了13152人塞进自行车室内赛场再转移到集中营去！集中营后的下一站是那里如今我们都清楚。
犹太受难片很多，纳粹恶行片很多，本片在 2012 再拍一部有何意义呢？在 2022 的当今再看一次又有何意义呢？先来回想当年的意义：2012年那时才刚刚大致搞定欧债风暴恢复经济的法国，基本还在 21 世纪西方黄金年代余辉中，法国靠着他们反抗军行动是作为“战胜国”在二战后一路风光发展过半世纪到了 2010s，德国已经深刻检讨纳粹历史多年还拍了好多反省电影，但法国对自己过去二战年代就是以“反抗军英雄”形象自我陶醉著。不过本片，就直白指出法国其实也有一半通敌者、可算半个轴心国成员、国内更早有极右派、更在“犹太大屠杀”恶行中当个冷血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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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海报上有两个犹太小孩与一个法国警察，那个警察可不是来英勇保护他们的、而是奉令来抓捕他们去冬赛馆集合的，这次“冬赛馆事件”在冬赛馆挤进的 13152人中就有超过 4000 个小孩！本片也很残酷地聚焦一位小孩主角也采用很多小孩高度的镜位拍摄这一切，来见证这整个过程的残忍与非人。话说犹太受难片很多，总让我们看犹太人拎着皮箱鱼贯进了火车站上了火车，但真实的捕捉鲜耻这么死气沈沈吗？犹太人就只是一群接受命运的待宰羔羊吗？至少在此片绝不是，他们可能无力扭转但一定声嘶力竭，这整个过程绝不会这么冰冷静谧而必充满喧嚣与疯狂！
本片要说有什么剧情片的成长启示或救赎讯息？也许不至于说没有，但都不是本片重点。它并不是如《战地琴人》般的一个生还者日记、也不是《辛德勒的名单》般的义人日记，它并没有用什么特定的历史框架或叙事架构去撷取事件说个自己的故事、反而宛如想拍一部纪录片般去“记实”每个当下事件。当然这些所谓“记实”也都是重现的演出、必有剧组与导演自己的视角、而最后拍出的成果可见这导演 Roselyne Bosch 是义愤填膺厉声控诉的：在这里好人善行很圣洁、坏人恶行很嚣张、受害者无辜可怜、生离死别撕心裂肺，一幕幕都要逼出观众心中的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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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当场有这么黑白分明吗？没有什么当代最爱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吗？没有要从善恶分明的明显历史中做出什么翻案新诠吗？这些都是当年此片上映后招来的负评，它的评价不论在法国 AlloCiné还是在美国烂番茄与 Metacritic 都呈现两极，负评者往往认为此片非常粗暴直白诉诸激情还喜欢拿小孩催泪，正评者倒是认为此片有拍出这法国人不愿面对的一章黑历史本身就是重大贡献。也许从这样的正负评中我们可推敲此片拍摄的定位：法国自命战胜国隐瞒这段历史很久了、事件主使者在战后也被力保逃过制裁了，谈什么“翻案”都太遥远这根本法影第一次揭露！
因此可说此片就是告诉法国当代观众“我们有这黑历史必须正视”的 ABC，诉求的价值很简单就是“人权与人性 vs 暴行与姑息”并没更多复杂的。具体看电影内容也可闻到这味道：很多当下事件它会去特别拍些特定小情节、这些情节都有很强的目的性展露“人性光辉”或“人性黑暗”，或是幸存者回忆录里看到过什么即景写下了什么小事件、本片就特别为这些小事件各给一些小镜头。这种拍法说难听很像给小朋友读历史的“教科书”，许多镜头纯告诉你“发生过什么”但未必有聚焦主角历程的剧情意义，以一般电影来说这手法有点拙劣，但当一部教育片来看就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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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1942年七月在巴黎 12 区犹太人聚居的 Butte Montmartre ，几家主角们正过著公共生活越来越限缩但仍能自得其乐的占领时代犹太人生活，只是不知维希政府与纳粹德国已在暗中把他们如牲口般拿来做政治交易！镜头切换在上层政治交易的冷酷嘴脸、与底层人民每日生活的喜怒哀乐间。这里的小男主角是时年 11 岁的史实生还者 Joseph Weismann，剧情都在拍他如何当个男孩在市井玩他爱玩的、看着家里姊姊做她们喜欢的女孩事，街上有非犹太人与他们当好友处处帮他们、但也有人反犹多年现在得势敢公开呛“寄生虫”，大人则在“该不该留下”间争执不停。
事件开始：7/16夜晚巴黎警方搭配维希冲锋队果然大举来围捕！一阵天旋地转哭爹喊娘跳楼自杀根本大失控！在此有很多友善巴黎人与教士趁乱窝藏了犹太小孩、但仍有人配合抓耙洋洋得意著。然后就是此片最大规模重建的“冬季赛车场”Vélodrome d'Hiver，一个体育场空间虽大可塞 13000人毫无问题，但没有生活设施、空气品质不良、饮水食物缺乏、甚至厕所有限人们只能在墙边便溺！一个 2010s没有纳粹但有难民而发生在各地的“人道危机”在此似曾相识地重现！在此小孩童心觉得赛场好玩甚至期待看场赛车，但大人知道人道危机即将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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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本片推出了 Jean Réno & Mélanie Laurent两位商业大明星压阵，一位演犹太医生 David Sheinbaum一位演红十字会护士 Annette Monod，日后就是由这位 Annette写信陈情厉声疾呼仍改善不得才公诸真相于世！在这第一站“冬赛馆”就已人道危机疫病丛生天天有人死，黑暗中唯一曙光倒是正直的消防队长来这开箱送水。不过几天后又转移到更困苦的 Beaune-la-Rolande中继集中营，倒是很有计画透过饮食削弱犹太人营养，仅给极有限医护资源，要不是这位犹太医生面临绝望仍不倒、这位 Annette护士坚持一路跟到底，恐难保住这些犹太难民最后一点人到尊严。
在这后半段“集中营”戏份，电影分三线切换做出残酷对比：(1) 大人 Annette眼见各种非人道的不可思议，不但自己当起孤儿的母亲角色、还亲身吃犹太食物配给证明这会吃出人命的，只是一再写信上访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2) 小孩 Weismann 视角，人生慢慢绝望衰败中，但他们自有办法自得其乐互助鼓励为人生做出点希望，尽管眼看父母长辈一个个崩溃落泪、孩子同侪一个个生病忧郁；(3) 剪接常常恶劣地切去看贝当元帅老爷爷、看他如何道貌岸然把人命当数字，更糟的是希特勒的鹰巢别墅即景，在这他很疼日耳曼高官小孩是可爱大叔，另一边多少小孩死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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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我们今日越来越熟的法影面孔在此也有他们早期小角色：有《家战》的法国最帅胖子 Denis Menochét在此演出看守集中营的法国警察，当时身材还不错穿起制服留起胡子颇有点威风，作威作福施展权力仿佛虐待犹太人取乐，只是当慢慢意识到好像有个“最终解决方案”时他们也渐渐默然。还有《蓝色是最温暖的颜色》Adèle Exarchopoulos年方十六的青涩演出！演个史实中少数在围捕时与在冬赛馆就已两度逃跑的 Anna Traube，她身段灵活随机应变唯一宗旨就是“逃”，虽令母亲担心但逃走后也回来偷渡食物给母亲，也许正是她给了小男主角 Weismann 灵感与力量。
本片虽然事件描绘与表现手法都很激情很抓马，但显然根据生还者回忆录而紧跟史实，可以想像的视角大概就红十字会护士 Annette、先逃跑的少女 Anna Traube、以及后逃跑的男孩 Joseph Weismann了。话说历史的事后诸葛都会问“犹太人为什么不抵抗”，本片犹太大人们也都自问“我们人比他们多很多”他们能拿我们怎样？但也许，就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偷生希望、以及一个委屈求全的日常庸碌、配上纳粹与维希咄咄逼人的刀枪威胁，使得人人限缩眼界安于现状成了待宰羔羊。倒是唯有看过 Anna Traube后谨记在心、复见现状一路下坠深不见底的 Weismann 作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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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本片我也查了查各种影评网站，发现 IMDb 好多观众看完很有感之余，烂蕃茄上大半美国影评都不假辞色！往往拿《战地琴人》与《辛德勒的名单》这些大片来指摘它哪里没做到、甚或有比作《美丽人生》消费小孩拍 feel-good屠杀片 XD 我真是好奇看完这种片一个人是要怎么 feel good... 反而，也许半个多世纪以来粉饰太平的法国才是太 feel good、而这片才真不假辞色要来拍给大家 feel bad ：1942年时我们法国竟姑息养奸甚至帮推一把放任这种事发生？2012的法国人仍浑然不觉？到2022的法国又已经历多少新的极右排外与难民人道危机？细思极恐，严肃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g3ClPF0ZK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