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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听我朋友说过一个故事。
某次他和朋友三人跑去外县市玩，在火车站遇到一个老人。老人请他们帮忙，因
为他家儿子生病了，需要他们给他儿子祝福，不用钱。基于好奇心，他们三人跟
著素昧平生的老人回家，结果看到家里摆着一个奇怪的佛像，祝福的时候还要比
奇怪的手势等等。“这样他儿子的病就会好了吗？”我朋友想着。当下的感觉非
常不舒服，他们赶快将仪式做完，匆忙与老人道别，尽速离开现场。
直到看完《咒》之后，他才想起这段往事。事后他们三人都没有异状，也不知道
那位老人和他儿子到底怎样了。
当初观赏《咒》时，我是进电影院看的，看完不难理解变成“现象级电影”的原
因：气氛营造相当用心，还运用许多和观众互动的手法，来达到所谓“沈浸式”
的观影体验。虽然整体经营无法达到像日片《诅咒》（Noroi: The Curse）那样
，利用寻常综艺节目、社会新闻等无配乐媒体内容，去营造“某种未知的力量正
在侵蚀社会”的写实和说服力，但个人观感，《咒》的成绩已经算台湾伪记录式
恐怖片的上乘。
至于有些人会拿制作精良、泰韩合作的《萨满》（The Medium）来相提并论，我
反倒觉得比起《萨》片那些“死了都要拍”、极度敬业根本劳动模范的纪录片工
作者，《咒》运用影像的方式相对合理的多。一来是“女儿回家，要记录生活”
，从妈妈、旁人的视角，去看朵朵与周遭环境的互动。二来是临场感，手机、摄
影机等第一人称拍摄的影像已经相当常见，其粗糙的质感更能催化对事件本身的
说服力。三来是“为女儿祈福”，女主角从一开始就是以这个目的进行制作，可
以堂而皇之的打破第四面墙与观众互动。而剪辑上跳跃的视角，也可以解释成“
为了解释来龙去脉，到处搜集影片组合而成”。纵然我实在怀疑，如果以现在的
网络生态，有谁会愿意看完1个多小时、又臭又长的“家庭纪录/祈福片”。同时
中段为了解释启明老师对朵朵的父爱，还插叙了一段“因为自己不能生小孩，所
以特别喜欢小孩”的自白。诸多偷吃步的剪辑策略，无形中透漏创作者“传统剧
情片”的思维，无法完全运用媒材本身的特点，好好融入剧情当中，这是比较可
惜的。
另外就剧情方面，“大黑佛母”这么法力无边，为何只针对朵朵一人？陈家当初
信奉的理由为何，又怎会供奉在山上与世隔绝的环境？台湾社会这么多的神祇，
没有别人跟佛母一样厉害？有人说佛母只要去三重绕一圈，就会被各种天兵天将
收拾干净，难道这些年来，陈家都没有注意到这点？而那位帮忙朵朵驱邪的庙公
，怎么看不出这案子非常棘手，不仅硬接下来没有退货，还提出“七天不吃不喝
”这么离谱，一听就注定失败的要求？
姑且不论总是有会做死他人的冲动白目，或是究竟是谁把素材捡回来剪辑的问题
。《咒》于剧本最大的硬伤，在于未能深入佛母信仰，或是其他信仰的内涵。其
次是将信徒角色设定为台语，而主角一行人都讲国语，无疑显现国民党统治过后
，遗留在台湾社会里外省文化的优越感，与对种种民间信仰的偏见。这是台湾电
影创作者经常犯下的可怕坏习惯，若不及时警醒，恐怕会离观众越来越远。
不过另一部Netflix的自制电影《电玩古咒》，算是意外补完了一部分《咒》没
讲到的事。
《电玩古咒》与《咒》的架构很类似，都继承了《七夜怪谈》、《鬼水怪谈》以
来，“单亲弱势家庭遇上超自然悲剧，生活每下愈况”的亲情戏套路。女主角为
了照顾刚戒毒的妈妈，放弃想当电脑工程师的梦想，四处打零工。某天意外在好
友家里发现古老的80年代RPG电玩，不料玩了之后才发现，游戏内容竟然能与现
实连动，而且还相当霸道要玩家“非选不可”（choose or die）。当周遭的亲
友一个个遭到电玩毒手，她也发现隐藏背后的诅咒根源，以及如何运用的方法。
可能受限于资金规模，前面几关还满无聊的，直到最后打大魔王，才有发挥到这
故事真正的潜力。Netflix经常掏钱帮助一些新导演上线练功，《电玩古咒》也不
例外。值得一提的是资深童星阿萨巴特菲尔德（《雨果的冒险》、《性爱自修室》
），终于可以“回归本业”饰演一个电脑阿宅，也是好事一件。
回到诅咒本身，《电玩古咒》是借由电玩文字里的古代符号力量，强制命令玩家
伤害自己，达成让游戏制作人a.k.a 施咒者“恢复健康”的目的。换句话说，这
种诅咒有着“利己主义”的色彩。类似的情况，《弑婚游戏》的有钱人家，也是
透过与恶魔交易后的献祭仪式，来让自己能持续享有荣华富贵。相同的理由或许
也可以套用在《咒》，陈家信奉佛母，可能也是为了在某些地方谋求利益。毕竟
台湾中小企业相当兴盛，说不定就是为了求事业顺利或打击同业，才会将佛母迎
回台湾。这样就说得通了。
话说回来，究竟我朋友遇到的那位老人，是秉持着什么心态在进行仪式？我相信
人的心念是会影响周遭环境的，也有可能老人是真的想靠陌生人的祝福，让儿子
的病情有好转的可能。但若是朝负面的方向去想，会不会也是藉著诅咒他人而利
益自己？有可能那天回去之后，我朋友身上某些东西，就已经被拿去等价交换了
？
我们老相信人性本善，有时会忘记有时别人为善是有条件的。同理，这个世界总
是有些恶意，并不会因为我们没看到就消失不见。台湾人在求神拜佛，很多时候
都是为了利己而非利他。能够认知到这个社会有哪些恶意、哪些包装成善意的恶
意、哪些善意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恶意，或许这就是保护自己的第一步。
最后，恭喜《咒》的高英轩荣获台北电影奖最佳男配角，以及陈若宇荣获最佳美
术设计的殊荣。我不知道2022的台湾影坛，《咒》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
我相信经过这次，台湾的恐怖片创作，一定会更加的成熟、茁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