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剧情,建议观影后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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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溢的水流是火焰:《少年》
还记得年少时,只要有租录影带的机会,或电视台有播,父母总会选择
香港的“动作片”、“警匪片”。甚至国中时的好友,曾对我说她只看“打
真的”动作片。这些电影里的主角具有皇家警察身份,在追案的过程即使一
开始遭到陷害、身受危困,往往有一友伴:不是漂亮的女友或待拯救的少女,
就是“即将晋级”的少年,让孤立无援的主角能够“进化”。即使凭的是天
赋直觉而非真证实据,即使常会抢夺路人的交通工具,最后总能揭开真相,
还正义清白。
这些“少年”演员后来也会进化成英雄主角,他们都有相似的特质:机
灵变通、开拓新路、把握时机、正中要害,摆脱知识与道德包袱,甚至无视
法纪,既边缘又不失原则,是游走灰色地带的理想楷模。
后来不再对动作片感兴趣,香港后来警匪片进化为卧底片亦然,即使后
来知道了理想主角是多重塑造而出的、一种时代精神与集体意志的投射与想
像,和演员无关;即使在台湾经过“太阳花革命”,知道警察作为运动中的
界线,随时可能因为拥有合法施暴的权力,在冲突中获得发泄挫折与愤怒的
管道,为国家机器“维护法治”而非保护民众,那样对“香港皇家警察”的
印象仍存心里。
直到闻知香港经过了2014年的雨伞革命,和2019年的反送中游
行。
2019年6月15日,35岁的梁凌杰在太古广场抗议时坠楼身亡,
此后不时出现以死明志或因对未来感绝望的“手足”轻生。香港电影《少年》
以此为背景,叙述一群少女少年,因为一通电话推测刚被拘捕获释的少女YY
决心在生日那天跳楼死谏,便抢黄金时间在街头拚命分头寻找,希望能劝她
打消死亡的念头。
这部电影如同《时代革命》,试图记录香港反送中运动的记忆,但不同
于《时》记录的是如水般扩散、漫溢的必然,《少年》则是呈现了抗争方的
群像;如果《时代革命》的香港人是抗争的洪流,《少年》以剧情片呈现的,
是不同支流的心思与面貌,那些在风雨中几近浇灭,却又持续摇曳燃烧的火
焰。
因此,电影里充满了个人的冲突与矛盾:为了安慰获释后哭泣的少女,
说出“做鬼也不要放过他们”的家欣,在好友决心离开香港出国留学、断绝
友谊之后,由于母亲早已远嫁英国、父亲去中国工作,孤身一人使她看不见
香港与自己的未来,决心离开人世以死明志。浑身是伤仍带头冲的勇武派阿
南,屡次对可以出国留学的后勤女友家宝说“想休息可以停下来”,更要还
有未来的她出国留学,不用勉强自己维系关系;却在拚命找出YY下落、几
近绝望之时,终于向家宝吐露由于一度的懦弱,使YY遭受原可逃离的伤害,
这样的执著是他的愧悔。有着只关心赚钱、服从共产党统治的父亲,更加关
心香港的儿子Louis 原本对阿南最为崇拜,却在阿南坚持救YY时,最先对
他爆发质疑与愤怒;笑着对手足说“黑警死全家”的哨兵儿子揽炒君,正有
一对先后支持对抗争群众行使暴力的黑警父母;因为母亲跳楼自杀,选择去
当车手与后勤的晖哥与晖妹,以及担任社工的阿包是主角群里的成人,面对
黑警那种在本能服从、“没想到会被捕”的恐惧,却又要想办法让孩子脱险
的挣扎;乃至要救一个准备自杀的女孩,还是支援正在抗争的一群手足……
随着剧情推进,观众也跟着陷入了选择的十字路口,但那没有什么犹豫的空
间,只能循着内心最单纯直接的信念,跟着他们奔跑,去寻找那个不知道还
不能阻止坠楼的家欣/香港;去面对逐渐微薄的希望,以及内心的怯懦。
那是一群少年的旅程,却没有善恶分明的结局。
“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电影里的少年们总是集结,却又得各自孤独面对内在的困境;而过去警
匪电影里的少年早已长成,站在国家机器的那一边──整部电影里的冲突,
或隐或显,表达的都是这件事,甚至包括了对这群少年说“习大大开坦克来
就能解决”的市民──即使他们都活在同一块土地上。“如果长大会变,那
我不要长大。”说著这句话的不只是年仅十五岁的揽炒君,而是每一个试图
改变、拚命奔跑与伸手的香港人,无论是笑、是怒、是冷漠,都蕴含着对香
港未来的绝望,却又拚命的想以一己生命燃烧起来,来为雨中的香港带来火
光,救下每一条宝贵的生命。
这部电影也是在重重困难下完成:原先敲定的演员因参与“理大围城”
被捕退出,以致出演的几乎都是素人;资金被撤必须募款、疫情影响,甚至
拍摄过程要躲警察、避追捕,策画“逃生路线图”。电影内外都是这样的火
焰,是最终确知“我无法置身事外”的少女少年们,即使只剩下自己也不放
弃,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要救的延烧,一如宣传词所言:“纵使徒劳无功,绝
不无疾而终。”
《少年》,是香港最新、却又无法在香港公映的侠义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