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陪小孩们看了关于“巴黎歌剧院芭蕾学校”的 Hulu 影集《来巴黎找我》Find Me In Paris，虽然阖家看很开心但对大人来说仍嫌童稚了点，于是也来看看去年底 Amazon Prime 也以此校芭蕾学生为题材拍出的 "Birds of Paradise"！直译“天堂鸟”在 Prime Video上则译为《极乐鸟》。此片看海报就知是男生闪边女生最大的“芭蕾少女”片、而两女之间显然也有“相爱相残”的勾心斗角... 看看 IMDb 许多观众反应也知许多人第一眼就想到了十几年前旧片《黑天鹅》，难道它只是一部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老调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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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我个人对《黑天鹅》这片是不甚苟同的，达伦阿诺夫斯基如何“致敬”今敏的争议且跳过不谈（反正我也不熟），那片最令我感冒的还是对“芭蕾”的处理，不但处处展现达伦在当时对芭蕾世界不得其门而入的无力感，对演员与舞者的芭蕾摄影更是重表情远大于重视肢体，不论有无替身拍起舞蹈镜头总是拍脸拍胸却避过全身，对巴黎世界的竞争眉角之描绘更很显然就是门外汉，对芭蕾剧目的选择掌握也仅入门等级的《天鹅湖》老梗，最后还要靠大量的手持镜头放大伤口作尽恶梦搞惊悚抓马。
因此，此后十几年间我看过的所有芭蕾影剧，不论是走光明还是走黑暗、不论面向少儿还是成人、不论是艺术片剧情片或惊悚片、不论影评一片赞誉还是大摇其头... 可以说每一部在“芭蕾描绘”上都远远超过《黑天鹅》！因此对我个人来说这部《极乐鸟》比起《黑天鹅》是绝没什么“画虎不成”的问题，甚至细看下来这两片虽然都走黑暗风格探索芭蕾的偏执，但其实真正探讨的主题与诉求仍大异其趣，尤其编导 Sarah Adina Smith更有她自己风格说自己故事。
此片的原著小说是 2019 年出版的 "Bright Burning Stars" ，谈两个芭蕾学校的闺蜜为“争夺唯一大奖”而陷入友情挣扎的故事，不过看看该书大纲大概也知编导有大幅改编并加上自己的主题、就以本片片名 "Birds of Paradise"“天堂鸟”贯串全片，这是家贫女主角 Kate 对富裕女主角 Marine 说的创世故事：“诸神创造了动物但动物们不乖、于是诸神以黑夜为布掩盖他们不见天日，动物们苦苦求情但诸神不听、却有只鸟儿仍奋不顾身向上冲撞，不但撞出好多破洞成为星空、更感动诸神赐与众生半天的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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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角色设计说来并不稀奇：女一 Kate 出身美国小镇爸爸是劳工、本来专长是篮球芭蕾只是兴趣、但才能出众在美国每次芭蕾比赛都第一、这才破格得到钜额奖学金负笈想都没想过的“巴黎歌剧院舞蹈学校”，可说她的出身就不是这间学校的料、进来这里就是要磨平自己迎头赶上的；女二 Marine 则从出身开始就是这间菁英学校的料：她出身高贵是美国驻法大使的女儿、她和双胞兄弟从小练舞就是完美双人组、别说自小训练严格见多识广本就舞艺出众是学校王牌、金主妈妈更保障了上流社会的熟识与舞蹈学院的青睐...
两人角色关系说来也不新鲜：Kate & Marine 两人的相见就因误会而大打出手、但分享彼此学舞历程才知本是天涯沦落人：对 Kate 来说舞蹈本是普通的兴趣、小时妈妈是舞蹈家她也跟着学一点，只是小时妈妈过世家人陷入哀伤、长大发现自己跳舞能让爸爸开心她就督促自己跳下去；对 Marine 来说跳舞跳到最优秀从不是问题、但这一切都只是大使妈妈与富商爸爸从小要求的，小时候自己和双胞兄弟一起跳至少有伴可以一起共度、只是双胞兄弟撑不下去自杀了就剩她一人！而这次她休学疗伤后回归芭蕾学校，也许撑持下去的动力就是有了 Kate 这个新伴侣？
只是故事大纲也很经典残酷：芭蕾学校是不容许“伴侣”羁绊与亲爱互助的、反而是要刺激学生彼此竞争不择手段的，不但入学第一天就要宣誓“不计一切脱颖而出”、新生训练更是各种抹平棱角改造自我以宣示效忠！然后学校祭出的舞蹈竞技大奖只属于一人、得奖者一飞冲天没得者打包走人，于是女生之间（其实男生也是只是本片不强调）各种勾心斗角言语蚕食搞小动作越来越严重！只是在这种年年上演的芭蕾生死斗之中， Marine 居然反其道而行和 Kate 当起手帕交，竟还立下姐妹誓约“我俩永远互相扶持、不是一起获得大奖、就是一起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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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表面剧情其实也不新奇。前半片，先快速勾勒一间“芭蕾学校”的现实小世界，基本上投射了各种外界对芭蕾世界的八卦猎奇刻板印象，只是拍起来比较写实晦涩地勾勒忧郁年少：芭蕾是富裕子弟的游戏，各种训练与耗材通通都要钱，大家花钱不手软但 Kate 很快知道凭奖学金根本玩不起；芭蕾训练是超高压生活人人都要找出口、有人寄情毒品有人流连夜店、Kate & Marine 很快也找到各自的床伴以“性”来发泄；芭蕾竞争表面公平公正其实私下暗潮汹涌，当面开打只是小事、散布谣言偷拿东西只是基本功、培养依赖再倒打一耙的“养套杀”才是真恐怖！
不过前半片描绘芭蕾少年这种动物 (!)的光怪陆离与勾心斗角后，后半片才要拉高层次去看他们头上的“天空”：孩子们从小学芭蕾以为是公平竞争比拼才能？其实真正混业界的都会浅浅一笑沧桑吐实“一切只关于鲜血金钱还有性”，“鲜血”是你们拼上青春牺牲一切却被用完就丢的残酷、“金钱”是艺术赞助舞团存活讨好金主之必须、“性”可不是你们舞蹈的身体愉悦而是金主选美的权力凝视！而当艺术家们意识到这点时会不屈不挠伸张自我、还是会服膺规则加入权力游戏？眼看艺术中年都已做了选择如今感叹纯真的失落、那身处当下的艺术少年还能做什么？
最终此片芭蕾少年这群“动物”与艺术金权这群“诸神”的扭曲关系，还是要谈回片名主题的 Birds of paradise“天堂鸟”故事，而且往下谈出两种变体更令人往上联想经典“伊卡鲁斯”：(0) 伊卡鲁斯故事劝戒凡人别妄想高飞近神，(1) Kate说的天堂鸟故事认为凡人努力飞天锲而不舍终能感动神，(2) Marine重讲的天堂鸟故事则有其他鸟儿互相扶持、倒未必需要坚持飞天近神；(3) 全片经过两人的误会猜疑相爱相残最终分道扬镳后，则以多年后重逢的片尾编舞谈出第四个版本的升华：我俩毋须汲营飞天恳求诸神的垂青、反而彼此携手坚定互助就已飞出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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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最终对“芭蕾”这世界是抱持着一种接近“反乌托邦”的怀疑论，当然不意外地拍得像包括《黑天鹅》在内的各种黑暗芭蕾电影一般惊悚。不过比起《黑天鹅》与许多芭蕾电影着重谈个人心理的偏执与心魔、甚至把这心魔挖深爆发到走火入魔，这部《极乐鸟》终究是要为遍体鳞伤的芭蕾动物们寻找出路的，这出路虽“不假外求”但绝不只是单纯地“反求诸己”，而是要认识世道结构后才能重审自己的位置，然后在年复一年按表操课的优胜劣败竞争逻辑中做出惊天的不同！而这不同，本片透过女二 Marine 在片末大赛以全新编舞做象征演绎，就是正宗舞蹈片本色！
此片谈的是芭蕾题材老故事、但切入观点与超越主题有自己一套，此片世界观充满人们对芭蕾刻板印象的八卦猎奇、但笔触写实晦涩仿佛跟着主角隐忍一回历历在目，它在下对芭蕾生活的吉光片羽都点到为止拍出了、在上则大方展现排练即兴与竞赛演出等芭蕾时刻、而且最终成长主题的总结是以“芭蕾说故事”！当然这就不只编导眼光更是编舞家 Celia Rowlson-Hall 的功劳。不过年轻编导 Sarah Adina Smith风格独具却未必人人都接受：在无配乐时刻总让精简台词冷冷道来令人心下一沈、但以舞蹈即景搭上精选歌曲就是一场迷惘少女的奇幻梦游！推荐有缘欣赏。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kC2BawGi6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