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上映的《骇客任务》,在2021年的此刻重看,在我已经离开校园、步入职场,进入
婚姻又离开,重新开始自己职涯的此刻重看,充满22年前不会懂得的感慨。
开始工作之前,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进入软件工程师安德森日间待着的那种办公室小
隔间里。
最好可以在信义区的大楼,有光亮到有倒影的大理石地板;妆容精致的前台总机对我微笑
说嗨,茶水间里会有咖啡机与小点心。每日我来到公司、将自己安放在小隔间里,进入我
的角色,开始一天的忙碌。
工作像一种定位指标,用头衔、薪水将每个人的价值标示出来。很正当地告诉自己、告诉
亲友,我没有在混喔,我有好好过人生。我在上班,公司还不错、员购很优惠,老板算重
用我吧,我是个有出息的人。
小小的虚荣是掏出名片与同学交换时,大家写在脸上的羡慕,最大的开心是每个月五号薪
水入帐时。最难受的是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加班到晚上十点仍做不出像样的Excel追踪
报表。疲倦地回家胡乱煮方便面吃掉,闹钟订在隔天早上五点,要起床把早上开会的资料补
完。
我那时任职的公司,是全世界最大的消费品外商公司。对于学行销的人来说,根本圣殿;
对于我这种学历背景都差一截的人而言,是皇天开恩赐的机会。
半工半读挣扎着长大,只为了想过得跟别人一样:一个好好的住处,买电影票加爆米花时
不需犹豫的收入。
但当我跟别人一样,冬天可以去东京、夏天去峇里岛渡假的时候,比起我付出的代价,我
却没有我想像的那样快乐。
前辈在聊房子买哪里好、小孩念哪间幼儿园,房贷啊私幼的学费,还要带去上脑部开发
课......掐指一算,必须要精进二十年有余,才能供得起一个业界菁英们口中的家。
我惶恐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走在这条路上。本来就是这样啊。过年围炉时长辈会不经意地这样说。
求学、求职、求偶(?)、步入家庭、老去。
这叫“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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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一样,令人心安。抬头看看别人,不管是正在忍耐或在享受,都好,至少我不是不
一样、奇怪的那个。
如果大家都这样,我也这样,应该不会有错,吧?
《骇客任务》片中的“母体”概念,让我想起的,就是“正常”。所有人都唸书、所有人
都求职谋生,时间到了要考虑结婚。人生嘛,哪能样样都甜?总要有些忍耐跟妥协。
大家都这样啊。
母体里面,所有人安住于各自的角色,用力过自己的人生;浑然不知体验到的人生风景,
都来自一根插在肉体后脑勺的管子,在大脑里运作出来的幻觉。
你以为的正常,都是假的。
但真实世界,丑得可怕。
那里没有美酒牛排、蔚蓝天空,只有无味的维生饮食、吱吱作响的机器音,丑陋冷硬的铁
闸,与随时会被猎捕的危机。但那是“真的”,没有电脑程控你的思想,你决定自己
要做的事情;你是自由的。
完美的幻觉与残酷的真实,你会选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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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客任务》三部曲中,男主角尼欧从自以为是软件工程师的认知中清醒;从困惑到试探
,在首集最末初次醒来,又在第二与第三集中打破自己的认知,在解决困境的同时,找自
己的答案。
像是走在人生路上的我们。
一开始通常是从众的,老师或长辈,或者社会风气的引导。走着走着,有些人在体制内获
得荣耀;也有些人,像是我,在跌跌撞撞、想要符合社会期待的过程中,生出各种疑惑。
一定要这样生活吗?
我可不可以过得不一样?
抛出离职信的那天,我的大老板用一种看到鬼的表情瞪我;他猜想这可能是一时情绪,可
能只是压力太大、休假几天也就过了。但是没有,他不知道在这封email送出之前,我已
反复问过自己多少次,这么好的薪资待遇头衔福利,我舍得吗,我走了不会后悔吗。
是意气用事、也是心意坚决。那时的我哪里能确定,未来的路走了会不会吃更多苦。事实
证明,吃的苦货真价实地不少(笑),但若时光倒退回十余年前那一天,我依旧会在笔电上
爽快按下送出键。
自己选的路,心甘情愿,没有后悔。
就算遇到困难,想办法解决,没有任何念头去怪谁。
41岁的第三天,我重新温习这部老电影,对于痛快离开曾经温厚待我的母体,没有悔意。
也祝福所有对现状不够满意、想着要改变些什么却又不确定的人,勇敢打破现状,走自己
的路,解自己的题目,坦率又自在地过自己选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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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怎么分辨梦的世界、或真实世界?’
‘世上一定有答案,尼欧。它在寻找你,只要你愿意,它就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