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去阿姆斯特丹跨年，因为订不到旅馆就住了旁边的 Haarlem几晚，在火车站前看到他们在 16 世纪末“荷兰独立战争”抵御西班牙的“哈冷围城战”Beleg van Haarlem (1572-1573) 雕像，分别是军队领袖 Ripperda 和后勤领袖 Kenau、刚好一个是男子军一个是娘子军！后来听说荷兰有拍 Kenau的战争传记片在 2014 年推出、今天翻翻 friDay 影音才发现居然有上架！心里抱着期待却又有点怕受到伤害：当时看到这雕像时令我心折的，是男女两边双剑合璧抵御外侮，但看到这部单以女方英雄 "Kenau"为名的电影时，又猜想会不会描绘什么不为人道的性别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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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后，我庆幸地看见“性别压迫”并非电影主轴、但一个千年传承下来的“性别不公”处境仍写实地存在、只是反而这哈冷围城战是个“两性平等”互相看见的契机！话说这位中年女主角 Kenau，字幕翻译为基努李维的“基努”，的确上网查查 "Kenau"这字都会自动被修正为 "Keanu" XD 但其实它发音为“Ｋ脑”，几百年来都不是荷兰文中流行的女性名字，片末的确也告诉我们因为这位 Kenau的事蹟而让这名字被和“悍妇”划上等号、因此荷人取名都避而远之... 不过 Kenau的史实存在也是充满争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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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nau 这市民女子在档案记载真实存在，她跟着丈夫在城里做过几种不同的农产贸易事业，她也有在哈冷围城战的末期被疏散出城，也在不久后荷兰反攻收复哈冷之后回来从事造船业，丈夫死了她也带着几个孩子把事业做得欣欣向荣到 1588 年才死。不过“战争中的 Kenau”呢？则是有战时日记提到“有个叫做 Kenau的女人”跟着女人们来去挖土巩固城墙筑防御工事、也跟着在城墙上投掷石头与燃油抵挡西班牙军队、仿佛以这名字代言“哈冷战场的女人们”... 谁知在 1673 年与 1773 年的战胜百年纪念 Kenau被堂而皇之当个人纪念、到 19 世纪浪漫主义年代成为女英雄！
不过一百多年来荷兰史家也在争辩“Kenau 之存在”，是否只是荷兰打赢独立战争于 17 世纪大国崛起进入“荷兰黄金时代”后创造的民族神话？这真很难说、仍在辩论中，不过 Kenau被创造为一个民族英雄的“神话创造”这件事是确实存在的，甚至到 20 世纪女性主义崛起的年代也被部分人援引来当女英雄标竿。总之此片有抓住几个史实包括“造船、筑墙、投石、浇油”几件事来描绘，并加油添醋把 Kenau描绘为城里本就德高望重的寡妇商人、进入战争很快成为女性领袖领导战争寡妇与寡女、还从后勤工事越做越大做到战场、令荷兰男人刮目相看更令西班牙军闻风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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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本片拍起 Kenau，看来是有试着降低她的“女英雄”形象，而比较写实地把她塑造成一个平凡女子，只不过就是城里的中产市民家庭努力持家、丈夫死了继承其事业努力经营、带着两个女儿做起造船事业精打细算量入为出著，只不过是时势推着她不得不上战场继续照顾大家罢了。这场“荷兰独立战争”又称“八十年战争”从1568打到了1648，本片拍哈冷围城战的1572年的确就是关键转捩点，因为这年在哈冷之前的 Mechelen, Zutphen & Naarden等城市，不管全城投不投降西军或拥不拥护西班牙王室，只要城里存在叛乱势力的，西军攻下后就是烧杀掳掠的屠城立威。
历史上西军统帅 Fadrique Álvarez de Toledo，就是本片的西军大反派Toledo，他在历史上鼓励士兵烧杀掳掠奸淫民女、苛扣军粮叫士兵自赚战利品、企以屠城战术立威恫吓荷兰诸城丧胆而降，不过因为杀得太过头又无差别而造成反效果、荷兰诸城抵抗之心反愈发坚定、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哈冷！而有哈冷围城战从 1572/12打到 1573/07转移了西班牙火力后、才换来 1572/08-10 邻城 Alkmaar围城战“水淹”工事的胜利、并在 1573/11打到 1574/05的 Leiden 围城战复制同样工事获得决定性胜利。本片哈冷围城战就有这承先启后的地位，就从战心的奠定开始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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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开场，其实战云就在远方慢慢袭来，但由市民在议会共治的哈冷仍分为主和与主战两派：主和的，认为这是场天主教对新教的宗教战争，那我们都乖乖信天主教、大开城门欢迎西班牙军、自可保得全城和平产业继续；主战的，认为这是场征服战争以宗教战争为名、而宗教的冲突在这宗教改革年代早已不可免、而且从其他已陷落的城市经验来看投降恐怕只会被屠城。Kenau 在这当中的立场是“谁统治我就信谁的教”，统治者要天主教就天主教吧，这姿态完全就是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孩子保护人民怎样委曲求全都可以，不过孩子就如人民一般燃烧生命追求自由已遏止不住：
Kenau 的两位正妹女儿中，比较叛逆的妹妹居然跟着牧师情郎搞新教运动，而且还手牵手去教堂搞“圣像破坏运动”Beeldenstorm，结果被 Utrecht大主教盯上抓去男的砍头女的火刑了，Kenau 犹自对无动于衷的天主教神父苦苦求情别烧我女儿、大女儿 Kathelijne 则心知肚明事已绝望而一枪打死了妹妹。这个事件，也许算是此战史实中 Toledo 恐怖主义的缩影、想以恐惧感逼使荷兰人民紧抱渺茫希望委屈求全、但有意识的荷兰市民早知那“希望”只是泡影而破釜沈舟决心抵抗。在此委曲求全的是妈妈 Kenau、破釜沈舟的是女儿 Kathelijne ，自此展开母女冲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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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主线故事还是“哈冷围城战”战地日记：Kenau 女儿死后激愤之下决定与西班牙为敌、并抓出通敌者激起议会同仇敌忾通过坚守！坚守初期，Kenau 负责无偿提供造船业木材增强防御工事、也提供房舍地产给外来佣兵居住、更动员女儿与工班后勤运补张罗食物喂饱大家的肚子；坚守中期，在男人这边军机水泄不通的僵持状况下，Kenau 从敌方女人那得来城门突袭情报，去请男性指挥官 Ripperda 集中防守时他却分身乏术而不予采信；于是 Kenau动员娘子军代为守门、投石浇油各种资源全都用上了、还设下陷阱围歼西军、令 Ripperda 与男性军人肃然起敬携手合作！
在此电影拍出许多女性的结构性困境、以及换个角度翻转困境的潜力：(1) 传统上男人打仗女人煮饭天经地义，但男性军队不够时女性可安插到每个角落去发挥；(2) 传统上女人必须结婚跟男人才有家有产，此时很多男人死了女人就变成游民，Kenau 以母性收容游民再动员游民就成娘子军；(3) 面对大敌有男性对金钱投机算计而背叛、他们的妻子却对家园简单忠诚而揭发老公，谁知老公伏法后妻子反成落水狗、也必须要有 Kenau提供“不依赖男性”的无条件收容；(4) 西军养很多军妓更剥削荷兰军妓，算是此战的性别迫害面向，但男人不当回事的军妓就是情报的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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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 12 月严冬开始慢慢建立冬日守城的模式、经历过一次次诱敌围歼与劫寨放火、一次次送往迎来偷取情报、甚至一次次雪地滑冰劫粮狙击、都令姐妹们初次掌握人生探索能力好不畅快... 但这仗慢慢打到 3月开始融雪后、甚至春暖花开到了 6月敌军慢慢大量运补恢复元气后、己方大统领 Prince Orange竟决定集中守护 Alkmaar而要哈冷顾全大局当炮灰帮坦时，终于面对弃守家园疏散市民的时刻！当惯母亲守护女儿也守护市民的 Kenau，当然是决定要守到最后一刻的，但有疏散机会一定安排女儿 Kathelijne 逃命去、尤其要她忘了佣兵情郎因为佣兵必死没有未来呀...
谁知坚持战到底的大女儿 Kathelijne 终于爆气：“妳虽要救我，其实约束我；妳虽努力保我性命，其实恨我射死妹妹；妹妹向来叛逆但因此妳爱的是她、我向来当乖乖牌因此妳都不爱我！”在战阵下搞这种母女亲情冲突戏，一定令战争片影迷看了翻白眼 XD 不过我想这个母女情结的安排在此仍是切题的，而且直指 Kenau在这场战争中的“战心”初衷：不管主战派主和派各自押的宝孰吉孰凶、但荷兰市民追求自由的集体意志已成形、正如女儿也要自由叛逆做出属于她自己的决定，而作母亲与作领袖的 Kenau也别患得患失去计较、就祝福女儿也祝福市民并守护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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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就让市民与女儿追求自由”的叙事，我身为父母看了五味杂陈 XD 身为父母我们都希望孩子安全、身为国家中坚一辈我们也希望别起战云大家好好生活做生意... 但且别说各方争执的“主战 vs 主和”谁押的宝才是对、许多下一代面对正义犹如新教对抗天主教或荷兰对抗西班牙的格局已成形，这追求自由的年轻渴望正如此片“荷兰独立战争”中的年轻女儿们、身为父母也别计较就拼老命守护她们吧 (!)。话说本片两位“父母”，今日哈冷立了雕像纪念的守城英雄Ripperda & Kenau，前者史实死在城破之日本片也给了个好死、但后者史实活到了 1588 难道逃跑了？
也许荷兰历代把史载只有断简残编的守城民女 Kenau给捧成民族神话女英雄、本来就要面对这“身为领导者没一起牺牲居然还落跑”的叙事小 bug？本片倒是用一个浪漫结尾留下模糊空间，要说 Kenau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与无数男女一齐殉难捐躯也可以、但电影留了个巧门要说她大难不死东山再起好像也可以 XD 总之推荐对荷兰历史有兴趣的上 friDay 等平台看看这部《绝世女英豪》Kenau ，虽然制作规模比起荷兰另一战争片《海军上将》差了一截稍显阳春，但那简单搭景有限取景与小规模战争小范围特效仍有其考究值得一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ZbOkNEGGQU